第62章
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混杂在浓浓的疲惫中,悄然滋生。
她更加烦躁,她甩开关于哪吒的念头,重新看向眼前过分拘谨的仙娥。
罢了,不过是个胆小些的侍女。
“……嗯。”她应了一声,重新闭上眼睛,算是默许。
得到了许可,既回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更紧张了。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带着池水的温热,轻轻落在了与应的肩胛骨上方,那触碰极其克制,仿佛羽毛拂过。
当她的指尖真正触碰到那片微凉细腻的肌肤时,既回的身体微微一颤,仿佛被微弱的电流击中。
她的指尖下意识地想蜷缩,却又强行控制住,开始用适中的力道,沿着紧绷的肌肉线条缓缓按揉。
力道精准地落在几个酸胀的穴位上,带着仿佛能透入骨髓的温热感。
与应只觉得一股暖流从肩颈处散开,僵硬的肌肉在对方恰到好处的揉捏下,真的开始一点点松弛下来。
那舒服的感觉,让她忍不住从喉咙深处逸出一声极轻的喟叹。
这声喟叹,让既回按揉的手指猛地一顿,她的呼吸似乎都停滞了,指尖下的肌肤触感变得更加清晰。
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一滴水珠,正顺着与应优美的颈线,缓缓滑向精致的锁骨窝……
既回猛地低下头,耳根瞬间红得滴血,连带着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薄红。
她不敢再看,只能更加专注地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只是指尖的力道带上一丝颤抖,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汹涌的情绪。
与应沉浸在难得的放松中,并未察觉到身后仙娥那几乎要烧起来的耳根和压抑的颤抖。
她只觉得这按揉舒服极了,紧绷的神经彻底松懈下来。
然而,关于哪吒为何没来的疑问,却像水底的水草,在她放松的意识里悄然缠绕。
他去哪了?又在谋划什么?还是遇到了麻烦?这个念头让她心头莫名一紧,随即又被自己强行压下。
想他做什么?不来最好!省得烦心!她赌气般地在心里想,可那点烦躁和疑惑,却像投入水中的墨点,晕染开来,驱之不散。
不知按揉了多久,直到与应觉得肩颈的酸胀感几乎完全消失,才轻轻动了动,示意可以了。
既回立刻收回手,飞快退后一步,垂手侍立,仿佛刚才的触碰耗尽了她的力气,头垂得几乎看不见脸。
“好了。”与应的声音带着放松后的慵懒,“布巾。”
既回连忙将温热的布巾递上,与应接过,在水中站起,水珠顺着玲珑的曲线滑落,她简单地擦拭着身体。
既回全程低着头,只敢盯着自己的鞋尖,仿佛那上面有最玄妙的经文。
擦干身体,换上干净柔软的素白僧袍,与应只觉得浑身松快了不少,但精神上的疲惫和那点莫名的烦躁疑惑仍在。
她走出净室,回到寝殿,那张宽大的云榻,此刻她只想扑上去睡到不知天地为何物。
“你下去吧。”她对着亦步亦趋,依旧不敢抬头的既回吩咐道,“没有要事,不要打扰。”
“是,元君。”既回恭敬地应道,她看着与应走向云榻的背影,眼神复杂难辨,最终轻轻退了出去,合拢了殿门。
殿内彻底安静下来,与应倒在柔软的云榻上,连被子都懒得拉,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只有袖中那颗樱桃核,在无人知晓的暗处,似乎因为主人身体的放松和净水的洗涤,悄然吸收了一丝微弱的莲池灵气,表面流转过温暖的光泽。
而殿门外,低垂着头的“仙娥既回”,在门扉合拢的瞬间,猛地抬起手,捂住了自己滚烫得如同火烧的脸颊,指缝间露出的耳廓红得惊人。
那双刻意低垂掩藏的眼眸深处,是翻江倒海般的悸动和几乎要冲破伪装的炽热。
他靠着一旁的冰冷殿柱,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下那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脏和身体里奔涌的火焰。
与应再次睁开眼时,窗外天庭特有的清冷天光已透过窗,在殿内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躺在云榻上,乌黑的长发如瀑,铺满了素色的云枕,几缕发丝还顽皮地贴在她的脸颊上,她缓缓坐起身,素白的僧袍滑落,露出纤细的腕骨。
指尖下意识地抚过袖口,那里,樱桃核安静地躺着,触手温润,仿佛也汲取了昨夜安眠的宁静,身体是久违的松快,连肩颈的酸胀也消弭无踪。
舒服多了。
她赤足踏上微凉的云砖,走到窗边的铜镜前,镜中映出略显苍白却难掩清丽的脸,以及那披散如墨色绸缎般的长发。
与应看着镜中的自己,披头散发……在灵山,她需时刻绾起道髻,一丝不苟,在天庭这众目睽睽之地,更是仪容不可失。
披散长发,是极私密极放松的状态,唯有独处时,或是在最亲近信任的人面前,才可如此。
比如在师父观音的净心殿内室,比如从前在乾元山,只有师父太乙和……
镜中人的眼神暗了暗。
她迅速抬手,熟练地将长发拢起,用一根简单的木簪绾成一丝不苟的道髻,将那点难得的慵懒彻底掩藏。
镜中的人,瞬间又变回了那个清冷端严的七苦元君。
看着那熟悉的莲花,那个盘踞在心头的疑问又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哪吒那家伙,昨天到底干嘛去了?
以他那无法无天,恨不得时时刻刻在她眼前刷存在感的性子,在她经历了云梦泽那么大的风波,又疲惫净身之后,竟然毫无动静?这太反常了。
是故意憋着什么坏?还是真的遇到了什么事?
她讨厌这种不受控制,被他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但那份疑惑却越来越清晰。
不行,得弄清楚,否则心里总像悬着块石头。
直接去问?以那家伙的德行,恐怕只会得意洋洋地卖关子,让木吒或金吒去打听?动静太大,也显得她太过在意。
她目光微转,落在了殿内那些无处不在的装饰上,莲花屏风,赤金莲心。
这些都是他留下的印记,带着他霸道张扬的气息,或许……
与应闭上眼,指尖在袖中捻住那颗樱桃核,她屏息凝神,调动灵力。
探向殿内那些属于哪吒的印记,灵力丝线拂过屏风上雕琢的火焰莲纹。
一股灼热鲜活的气息瞬间被捕捉到,熟悉,霸道,仿佛他本人就在眼前,正用那双灼灼的金瞳盯着她。
与应心头一跳,灵力丝线缩回,那气息太近了,近得仿佛他就在这殿内,就在她身边。
她猛地睁开眼,环顾四周,寝殿空无一人,只有晨光中漂浮的细微尘埃,外殿也一片寂静。
是错觉?她定了定神,再次探出那缕灵力,更加仔细地感受。
气息依旧存在,萦绕在屏风上,渗透在莲心里,甚至连池中那几株莲都混杂着属于乾元山莲池的桀骜生机。
甚至将整个七苦殿都包裹其中,形成独属他的领域。
原来如此。
与应心中了然,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放松,那股近在咫尺的感觉,并非来自他本人,而是源于他亲手烙印在这殿宇的气息。
她刚才的灵力探查,不过是更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些死物上残留的,属于他的活气,误以为他本尊就在附近。
真是……人不在,留下的东西也这么霸道扰人!至少,这股气息证明他没事,只是不知又跑哪里野去了。
心头的石头落了地,虽然那家伙的行踪依旧不明,但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眼下,还有堆积如山的玉简等着她。
“既回。”与应扬声唤道,下意识地又抬手,确认了下发髻是否一丝不苟。
殿门被轻轻推开,既回走了进来,手中捧着盏茶:“元君,您醒了。早膳已备好,是瑶池新贡的莲子羹和一些清淡小点。”
她的姿态依旧恭谨,仿佛昨夜净室中那过分的拘谨和耳根的绯红从未存在过。
只是,当她目光快速掠过与应的发髻时,眼底深处似乎掠过某些波澜。
“嗯。”与应接过茶盏,指尖无意间碰到了既回递茶的手指。
既回的手指微微一缩,随即又稳稳地托住了茶盏底部,她的头垂得更低了些,耳根似乎又悄悄染上层薄红,只是被垂落的发丝巧妙地遮掩了。
与应正想着哪吒那无处不在的气息,并未留意到这个细微的触碰和既回瞬间的异样。她饮了口温热的茶,感觉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熨帖了五脏六腑。
“早膳稍后再用。”
她走向外殿那张堆满了玉简的案几,目光扫过小山,眼神已重归属于七苦元君的沉静与坚韧。
“先把今日要处理的卷宗拿来。”
“是。”
既回连忙应道,将早膳放在一旁保温的小几上,然后迅速整理好案头,将最上面几份标注紧急的玉简放在与应面前。
与应在案后坐下,拿起玉简展开。晨光落在她的侧脸上,也落在她梳理得整洁的发髻上,更衬得她端庄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