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这分明是将她架在火上烤。天庭与灵山,理念相左,法理相冲,早已不是秘密。
两者之间,岂是轻易能调和的?
这宣化慈悲使的身份,根本就是将她置于两大势力摩擦的最前沿,成为一个活靶子,成为试探灵山态度的棋子。
天庭是在用这种方式,宣告他们对七苦元君的某种主权吗?
还是想通过她,将灵山限制在天庭的框架内?或者,仅仅是想看看,这位出身天庭苦难,却皈依了灵山的元君,心到底向着哪边?
袖中的樱桃核,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心绪的剧烈翻涌,传递来带着安抚意味的暖意。
“七苦元君,领旨谢恩吧。”天官的声音带着催促。
与应深深吸了一口气。
没关系,哈哈……不就是换了个地方……换了个上司。
没事哒,没事哒。
她双手高举过头顶,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一丝情绪,完美得如同玉雕:“臣与应,领旨。谢陛下隆恩。”
金光法旨落入她手中,沉甸甸的。
观音道:“善哉,我灵山之天使,驻跸天庭,亦是机缘。与应,既领天命,当好生宣化我佛慈悲,莫负此身七苦证道之真意。”
天庭使者们的脸色变了。与应捧着那卷法旨,缓缓起身。
常驻天庭。
前路是凌霄殿的森严天规,是灵山诸佛的无声注视,是夹缝中求存的艰险。
更是袖中那颗樱桃核所代表的,绝不能被发现的炽热与念想。
同时也是她的私心。是……哪吒。
她拢了拢宽大的袖袍,将那卷法旨和袖中的樱桃核,一同紧紧拢在身前。
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法旨的冰凉,也能感受到袖中暗袋里那颗小小硬核传来的暖意。
从这一刻起,她不仅仅是灵山的七苦元君,也不再是天庭预设的苦难容器。
她是被抛入风暴中心的棋子,是行走在刀锋之上的使者,注定要在这场对弈中,粉身碎骨。
与应微微颔首,对着观音大士的方向,也对着来自天庭的威压,姿态恭谨。
“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凌霄宝殿。
“众卿可还有事启奏?”值殿仙官的声音在空旷的金殿内回荡。
短暂的寂静后,一位须发皆白,手持玉笏的老仙翁颤巍巍地出列。
此为司掌部分人间福报文书的福德星君。
他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委屈:“陛下!老臣……老臣有惑,恳请陛下圣断!”
“星君但讲无妨。”
福德星君深吸一口气,“陛下!老臣听闻,陛下已降下法旨,敕封那灵山七苦元君为‘灵山驻天庭宣化慈悲使’,常驻凌霄,协理仙佛事宜?”
“确有此事。”玉帝的声音依旧平淡。
“陛下明鉴啊!”福德星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控诉道,“那与应!她……她本是我天庭应劫而生的正神之选!其身负之七苦,乃是天道赋予,当为我天庭化育万方、积累无量功德之资粮!此乃天定之数!是我天庭的功德树啊!”
三字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片议论声。
许多仙神,尤其是那些职司与人间信仰,功德积累相关的,脸上都露出了深以为然或愤愤不平的神色。
是啊,一个本该为天庭结果子的树苗,却被灵山连盆端走。这就是他们美名其曰的,雷霆手段,菩萨心肠?
刚有仙神想与那星君同立,又被武神行列那双金瞳瞪了回去。对此可是敢怒不敢言,生怕招惹了这祖宗。
毕竟前几日,那些同情托塔天王的同僚,殿门都被乾坤圈砸了个稀巴烂。
福德星君继续道:“可那灵山!那观音菩萨!仗着佛法无边,竟、竟半途点化,将她生生度去了灵山,成了他们的七苦菩萨!这分明是夺我天庭之宝,断我功德之源啊!老臣每每思及,痛彻心扉!”
他捶胸顿足,仿佛损失的是自自己的命根子:“如今倒好!她顶着灵山的菩萨果位,却领我天庭的元君封号,还要常驻我天庭?成何体统!天下哪有这般道理?请陛下三思!收回成命!至少这元君封号,定要收回!此乃我天庭正神之尊位,岂能授予外佛之菩萨?此例一开,天庭法度威严何在啊?!”
这番话,无疑说出了相当一部分仙神的心声。
是啊,灵山中人,怎能称一声天庭的元君?先不说仙佛有别。自伐纣过后,众仙各司其职,丝毫不敢违背既定的命运轨迹。
否则天道之眼便会降下神罚。三太子就是最好的例子,伐纣途中擅闯灵山,被天道损了根基。
但好在他是肉身成圣,与那些封神榜中留名的人不一样,作为惩罚,仅仅只是抹去了他的亲缘。
窃窃私语声更大,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向玉帝,也投向站在武将队列中的托塔天王李靖。
以及他身后不远处,那个一身金甲,抱着臂嘴角噙着冷笑的哪吒。
第39章
李靖眉头紧锁。他深知玉帝此举必有深意,但福德星君的话也代表天庭内部情绪。
他不能附和,但也不能完全无视,他出列一步,试图将话题拉回规矩本身。
“陛下,福德星君之言,虽有过激,然其忧虑天庭法度尊严,情有可原,七苦元君身份特殊,身兼佛门菩萨与我天庭敕封元君二职,确易引人非议,混淆视听。职责界定,权属归属,恐生诸多龃龉。臣以为,当慎之又慎。”
哪吒冷眼看着这一切。
但听到常驻凌霄时,他心口那颗樱桃核猛地一跳,几乎让他控制不住要笑出声来。
常驻?她要来天庭了?天天都能见到了?
他迫不及待,脑中都是要带她去哪玩。对了,她还和当初一样,成天就一个发型。等她来了,要将最好看的珠花首饰全堆上去。
哪吒强行压下飞扬起来的眉梢和嘴角。有什么比见到她还兴奋的事?显然没有。
他抱臂的姿势更显桀骜,仿佛眼前这场关乎天庭颜面和势力平衡的争论,不过是一场可笑的猴戏。
玉帝的目光缓缓扫过群情激奋的仙班,最后落在痛哭流涕的福德星君和一脸肃穆的李靖身上。
“福德星君,”玉帝开口,“你说,与应是天庭的功德树?”
福德星君一滞,感受到那目光中的重量,气势弱了几分:“老臣……老臣只是痛心……”
“树被移栽,根可还在?”
福德星君愣住了,李靖瞳孔微缩,哪吒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向御座。
合着这帮老东西,当着他的面,准备欺负他恨不得捧在心尖上的师妹?
他模仿那人的不动声色,继续听着。
玉帝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殿宇,投向灵山的方向。
“她身负之七苦,源自天道,烙印于其神魂根本,此乃根,纵使其枝叶伸展于灵山,受佛法滋养,证得菩萨果位,此根所生之功德气运,冥冥之中,依旧牵引着此方天地秩序,与天庭气运相连,此乃天道定数,非人力可彻底斩断。”
他顿了顿,目光落回殿内。
“敕封她为元君,并非追认,亦非施舍,而是锚定此根,昭示其本源归属,让她常驻天庭,名为宣化慈悲,实则是将此树移回我天庭庭院之内,虽枝叶仍带佛光,然其根植之土,已在我天庭规制之下。其所生之果,纵有灵山分润,其主脉气运,终究要归于我天庭气数。”
这番解释,如同拨云见日,众仙神恍然大悟,原来陛下并非软弱退让,而是以退为进,釜底抽薪。
用一个虚名,加上常驻的实质行动,将这颗被灵山抢走的功德树,重新纳入了天庭的监管和影响力范围。
虽然树还是那棵树,果子可能还要分灵山一些,但栽树的地方换了。
以后这树怎么长,结多少果,天庭有了更大的话语权。
“至于灵山……”玉帝声音转冷,“西行之路,取经大业,乃定数,亦是我天庭与灵山共襄之盛举。此乃关乎三界气运流转、消弭劫数、稳固乾坤之无上机缘。其重要性,远非一尊菩萨,一份功德可比拟。”
他扫过下方所有仙神,在几个仍有不服之色的老臣脸上停留,“在此大机缘开启之前,天庭与灵山,需维持表面之和睦,不可因小失大,横生枝节,坏了天数。与应之事,便是维系此表面和睦之纽带,亦是彰显我天庭气度、掌控主动之棋。尔等,可明白了?”
西行之路、取经大业、无上机缘。这些词瞬间镇住了所有异议,殿内一片死寂。
众仙神,包括方才还愤愤不平的福德星君,都低下了头。
与应这颗树固然重要,但比起涉及三界气运重新分配的西行取经大业,她确实只是一枚需要妥善运用的棋子。
现在和灵山撕破脸,坏了取经的定数,那才是真正的因小失大,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太白金星适时出列,躬身圆场:“陛下圣明烛照,深谋远虑,以元君之名锚定其根,以常驻之实移树回庭,更以此维系仙佛和睦,以待西行大机缘。此乃一举数得之妙策。老臣等,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