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那或许是她对这茶庄最后的一点情分吧。
  只留了个背影,便再未回来过,真是决绝。
  再加上,今日小痣传回来的消息,她走后竟是死也不肯与那姓展的见上一面,倒是真叫他这老管家心里犯了糊涂,难不成她离开茶庄,并非要与那姓展的相会,难不成,这里还有什么误会不成。
  于是,他便叫小痣一直跟着,一直跟着,直到有一天,小痣在贺家听到那丫鬟亲口说出那女人过往。
  他才知道她不肯怀孕的缘由,他才知她心里对庄主纳妾一事心怀多少不满和难忍,他才知道她故意与那姓展的书信往来是藏了多少小孩子般的报复和赌气。
  可这女人傻啊,庄主再爱她,可这终究是平凡男人的生活,岂能用这乱糟糟的法子去了结生活里的是非。
  他一把年纪,倒说不清究竟谁错谁对,孰是孰非了。
  可看着庄主日日这样消沉,终究不是法子。
  管家对张若尘道,“庄主……”
  张若尘抿了口茶,抬头看他,两人似是心照不宣,都阴沉着脸,这天格外阴,心境也是格外阴的,阴的时候心里似是有什么泉水流动,流着流着,它停了,一切都止住了,也就罢了。
  管家又道了一声庄主。
  张若尘看着他,默不作声。
  管家道,“庄主,老夫本是不该劝您,但您与大娘子之事……怕都是误会在里头,那日她当街了了与您的旧情,确实残恨,可想想也都是心上的梁子,再者……”
  管家思虑了半天,翻来覆去,“再者,小痣那边来信儿,她与那姓展的确是一面都没见过。”
  张若尘没作声,斟了一杯茶给管家,茶叶的香味顺着空气飘进肺里,直达心脏,他想起从前那女人还在的时候,他总是这样斟一杯茶给她,她喜欢后山采来的最原始的野茶,说那茶性子像她,又温又野。
  管家慌的很,怎受的起庄主这样的礼,他慌忙起身要给庄主敬茶,被张若尘反手拦下。
  管家坐回到座位上,瞧着庄主的脸色,小心翼翼道,“那女人确实心狠,确实心狠……”
  那女人确实心狠,也够绝情,连他想到都忍不住替庄主不平,可是,想到这种种复杂过往,也不全赖那女人,只是看着庄主如今这般模样,他这心里还是忍不住伤感。
  “可是再心狠,也是有缘由,庄主,她未做什*么对不起您的事情,想着,也就罢了。”
  张若尘定了定,道,“我怎会跟她一般见识。”
  话说着,心却是沉的。
  管家道,“是,可是,任由这误会发展下去,再下去,怕就真到了你是你,她是她的地步了……”
  她宁可做那些晦气事讨生活,都不愿回来对庄主低头认错,也不肯解释半分,想着,定是对他纳妾一事寒透了心。
  可她又哪里知道,庄主日日独自品茶时,是个旁人看了都心疼的寂寥模样。
  管家心下觉得悲凉,却再也说不得什么。
  “但现在,听说她推了所有晦气事,不知后面是个什么安排,庄主,您看……”
  管家说到一半,看着张若尘。
  张若尘放下茶盏,顿了片刻,定定道,“她书信往来在先,负我的罪名没什么冤头,如今,我与烟儿也算成了正果,妻儿双全……也算美满。”
  说完,他眼睛红了片刻,低下头,手里握着的茶盏有浸润之感。
  她既已定了心意,何须他再挂念。
  早日盼着她改嫁便是。
  张若尘心里落下一句话,便又定定到院中看月亮去了,月亮可比她的情意稳妥多了,不会莫名其妙的发脾气,更不会偷偷跑掉,偶遇天气变故也只会跑一天便回来了,不像那女人,一跑便没了踪影。
  第44章 浪荡的大娘子(16)“什么?可是……
  “什么?可是真的?”
  贺传雄一听说流冰海准备接受相亲,便惊叫开了,全然不顾一旁的大头。
  也全然不顾自己一把岁数的中年男人形象。
  小痣在一旁道,“是的,姐姐想去相亲了。”
  贺传雄心下是欣慰的,这个女人可算想开,不去做那些晦气事了,她有了归宿,自己也能安心些,于是便道,“那我紧些安排,前几日人家正与我打听你的事,我还不知怎么回复。”
  小痣在一旁不解,“贺大哥,你为什么不与我姐姐相好?”
  这话问的贺传雄怔了一下,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当下甩了小痣肩颈一下,颇羞怒道,“这毛头小子,我与你姐姐是相助之情,怎能变复杂了,这人,来来往往,一生一世,是什么情分注定便是什么情分,硬要变了情分,兴许就变了味道,成了祸事,你哪懂得。”
  小痣挠了挠头,他是不懂,他只觉得这男人太怂太肉,还不如那只鸡来劲。
  贺传雄缓了口气,又看向流冰海,颇感欣慰道,“既然你主意已定,我便知会李家一声,也知道你性子硬,凡事都要自己做主,人家都道父母之命,我便当你半个兄长,让你与李家长子见上一见。”
  流冰海笑道:“都听贺大哥安排。”
  贺传雄立刻安排了流冰海的相亲,完全无视一旁跃跃欲试的大头。
  只是这边人还没见,流冰海要改嫁的事情,很快传到了镇子上,镇上百姓一听她要改嫁,嘴上闲话不断,心里却是慌的。
  这女人要是改了嫁,以后谁还能管家里的丧气事啊,那女人虽然丧的很,但心肠也不算坏,做些丧气事也蛮好,何苦非得改嫁,真后悔当初一口一个丧气鬼的叫她。
  把她叫的要去改嫁了,这哪了得啊,镇上一时人心惶惶,纷纷后悔曾经对流冰海的戏谑,恨不得集体阻止她去结婚,势头比大头还凶。
  而且,流冰海经过晦气事的百般锤炼,已经功力很深,确实算得上的料理晦气事的首要人选了。
  不做晦气事,太可惜了啊。
  大头蹲在自家地上,闷闷不乐。
  流冰海蹲在一旁哄它玩。
  大头眼皮都不抬,两只脚丫绝望的瘫着。
  流冰海看着它的样子,顿觉好笑,笑着笑着心里却又涌起一丝苦涩来。
  她不知它这一世究竟为何而来,又会因何而走,如今能又相遇一世,实属缘分,只是……
  大头不管什么只是不只是,反正它就是不开心。
  “姑娘。”贺传雄进屋叫她,“都准备好了,咱们走吧。”
  相亲对象已经在另条街的茶庄里候着了。
  流冰海抬脚要去,大头屁颠屁颠的追在了他们身后,撅着个屁股,像一只摇摆的企鹅。
  贺传雄道,“你去干什么!人家改嫁你也要跟着不成?”
  流冰海回头,看到了大头眼里的泪光,是真实的泪光。
  她心下难免一阵酸。
  她的锅盖头哥哥是温柔的,是善解人意的,是最希望她幸福的,她的锅盖头不会阻止她改嫁的。
  她看着大头的泪光,回去低头摸了摸它的鸡冠,鸡冠肉肉的,带着焦急的颤抖,她轻轻摸了摸,对它笑笑,“我不会有事的。”
  她轻轻对大头说。
  它还是泪光烁烁的看着她,急的想哭。
  她拍了拍鸡头,笑道,“我知道你是一只好鸡,我知道是你,对吗。”
  时光微顿,她的心中满是温柔。
  流冰海转身要走,大头又急哼哼的追了出来。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要阻止你嫁人。
  贺传雄有点无奈,他实在理解不了这只鸡,“怎么哪都有你,你跟着掺合什么,不理它,我们走。”他对流冰海道。
  于是他带着流冰海走出贺家,哪想到那只鸡就这么明晃晃的追了出来。
  一步三摇摆,像一只鸭子。
  这可成笑话了,青天白日的,一只大公鸡在街上急哼哼的追着别人屁股后面奔跑,好在宰鸡宴的事情过去了,不然定以为他也是阎王派来的小兵不成。
  贺传雄想把它轰走,流冰海拦下了,“叫它跟着吧,贺大哥,它可能……”
  在屋子里待久了,闷得慌……
  流冰海看着急哼哼的大公鸡,“你不要闹,乖乖外面待着。”
  于是便随着贺传雄继续往前走,大头跟屁虫似的在后面跑,成了街上一景儿,走到茶庄门口的时候,它还破天荒的打上鸣了,那叫一个响。
  咯咯咯……
  全街的人都在看它。
  它太能抢戏了!
  流冰海不得已抱起它,“你喊什么!”
  还咯咯咯,你怎么不嘎嘎嘎呢。
  终于又回到了流冰海的怀抱,大头扑在她的怀里,炯炯有神。
  流冰海……“你不要叫唤了好不好。”
  大头不咯咯咯了。
  流冰海直直的注视着它,竟然隐隐能看到他的样子。
  她笑了,嘱咐道,“我抱你进去,你不要闹,就乖乖在一旁待着,行不行?”
  大头眼睛亮了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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