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明明清晰地知道已经分别了五年,可动作仍旧熟稔。
楚服蹲下,捉起她的脚踝,把鞋袜脱掉,从脚踝开始轻轻捏起来。
明明离得很远,可是呼吸好像能拂在腿上。
陈阿娇好像还没从梦里清醒,风吹进来,她觉得今晚的夜又咸又涩,后知后觉那是自己的泪水。
随之而来的却是警铃大作。
陈阿娇,你不能一直把她留在身边,你会害死她!
她挣开楚服的手,用力踩在她的膝盖上,随便抓了一把折扇来,抵在楚服的胸口,把人推开,而后挑起她的下巴:“你回来到底是干什么的!”
楚服不设防,没有丝毫抵抗的意思,头也乖顺的抬起,可眼神毫无退步:“我来找你——秽乱后宫。”
“滚!”
陈阿娇抬脚就想踹过去,可是楚服的反应更快,抓住了她的脚腕就按她脚上的穴位,卸了她的力气。
玉减香消的皇后娘娘比不得上过战场的巫女,轻而易举被制服了,只能忍受着她把自己放回原位,把两只冰凉的脚抓进自己的怀中。
楚服叹气,用艾草熏着她脚上的穴位:“原本你身体那么好,怎么在宫里待了几年,被折磨成这幅样子。”
她的手滚烫,陈阿娇后知后觉地羞耻。
“可惜我没法一直陪在你身边,小姐。”楚服搔了一下她的脚心,又眼疾手快把人按住了,不允许她挣扎,“我用不了多久,怕是又要回漠北驻边了。所以不要急着赶我走。到时间了,我自己也会滚的。”
陈阿娇用折扇拍了拍她的脸,像是警告:“不许乱动!你的事……赵书菀都告诉我了。”
楚服放过了她的脚,手指上移按到她腿上已经僵硬的经脉,捏了捏。
武功废了太久,楚服只是稍微动作,一阵难言的酥痒就顺着脊背窜上来。
陈阿娇浑身一僵,折扇很不留情地顶了她一下:“让你别乱动!听话。”
楚服无奈地举起双手,像是投降:“可是我不想让你从别人的口中听到我,我想让你听我自己说的。我离开了长公主府以后,回到漠北边疆卖马,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当年的家人。因为我会驯马,被将军看重收入军中。”
“后来立了功才入军,有了军衔,跟着将军回来。过些时日,还要回去驻边。”
现在,是不是该告诉她,我这几年干了什么?
楚服那双漂亮的眼睛,像是引着她倾诉。
可她干了什么呢?
被“金屋藏娇”,被刘彻打压得毫无还手之力,甚至就连复仇都不知从何而起。
阿娇只能告诉她,快走,我保护不了她。
像五年前那样,把她驱离自己的身边。
陈阿娇无法开口,拼尽全力维持的体面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能掩耳盗铃。
“你是想让本宫给你汇报这五年来都做了什么么?治理后宫,服侍皇上,天天想着怎么给皇家开枝散叶。没事了就滚出去。”
“奴婢没有逼您说什么。您留我在宫中一晚,还能听我说话,楚服就很开心了,小姐。”
楚服帮她把袜子重新穿好,眼睛眷恋地一寸寸抚摸过爱人的脸:“奴婢晚上谁在外间,小姐夜里要是需要我,再叫我回来就是了。”
陈阿娇无力地挥了挥手:“我不是你的小姐,还是改口叫皇后娘娘吧。”
可眼前的巫女没有立即改口,只是恭敬地行了礼。
弯下腰的以后,陈阿娇看到她发间仍然簪着她送的那根藏剑簪,遍布划痕,陪她的时间比自己还要长久,却意外的牢固。
像当年那一句“不悔,楚服愿意。”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封面了!)
第49章 石中火
◎眼前事心上人能贪得几分◎
明明分别的时候,十六岁的阿娇明明还有那么多没说完的话,攒了整整一箩筐,放在心里五年积了灰,就无法再找回来了。
她不知道楚服怎么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把自己生平履历依次排开,挑出光彩的部分展示给她看,却对自己的生活只字未提。
遇到了什么人或者爱上了什么人,连一个字都没透漏,全都扔给陈阿娇一个人拼凑。
楚服和从前一样睡在外面,给这金贵的鸟笼换了一把监守自盗的锁。
陈阿娇偏过头,就能看见她躺着的小床。
名声在外的白马将军身高腿长,现在却可怜地蜷缩在小床上。
可是从前的她太爱哭了,好像进宫前就已经流干了,长久地挤不出一滴眼泪来。
晚饭后那几滴是少女时代仅剩的硕果,现在再肝肠寸断都流不出,就只好学着杜鹃咳血。
她捂着胸口咳了两声,忽然感觉到体内有一股久违的内力在激荡,是方才楚服给她按摩脚踝的时候偷偷注入的。
入宫后已经荒废的经脉重新活跃起来,带着久违的温度,强势的流进干涸的眼睛里,没有激出热泪,而是重新变得明亮。
只要她们好好活着,就不会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做的。
*
翌日,皇后“初愈”的信儿传遍了整个后宫。
于是一大早上,甘泉宫门口一排花花草草上挂着晶亮的露珠,尚未晒干,一群来“请安”的秀女们就已经聚集到了皇后宫的门口,忐忑不安地想要“请安”。
几位秀女并不清楚宫里的情况,只以为皇后娘娘就是第一等受宠的,什么卫婕妤,位份远不如皇后娘娘。
边疆的将军们打了胜仗,家族里的适龄女子就要获宠进宫。
可太后把人都安排进宫以后,皇帝忙着前朝政事,并不踏足后宫,把封位份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秀女们对后宫并不了解,不知道谁出的馊主意,说皇上忘了咱们,咱们去找皇后娘娘先请个安,让她帮帮咱们呀,就呼啦一下都围过来了。
陈阿娇平日里无所事事,起得要晚一些。
她们不敢敲门询问,在外头等得无聊了,便聚在一起,小声说话儿。
秋枣开门倒水,就看到了一群穿着鹅黄色襦裙的秀女们叽叽喳喳的景象,还以为门口来了一群毛茸茸的鸭子。
一群秀女赶紧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好。
她们都是刚学的礼仪,还很生疏,不知道是谁以为大宫女比自己的位份高,居然咣咚对着秋枣一个宫女行了个礼。
周围的秀女面面相觑,居然争先恐后地效仿。
秋枣没见过这种场面,险些把废水倒在了自己身上,赶紧擦擦手回礼,又觉得不对,赶紧去扶起这几位小主,宫门口乱作一团,群鸭无首。
皇后宫真是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
陈阿娇被楚服扶着出来的时候,被这壮观的景象吓了一跳。
过于懂礼貌的秀女们扑通就跪下了:“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她还以为自己没睡醒。
这堪比冷宫的甘泉宫就这么被几个秀女们捂热了,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可凤印不在陈阿娇的手里,她只能差人赶紧去请夏书禾和卫子夫来。
在她的记忆里,刘彻膝下的子孙不多,为数不多几个有子嗣的位份都不低,她都能叫上名字。
这几个秀女大约都没生出孩子,甚至可能从未侍过寝。
要是有那么一天能逃出去,把这些女孩子也都放出宫去才好。
不过她没能伤感多久,宫女们就端着茶点和水果进了屋,给秀女们分了下去。
几个人叽叽喳喳地吃完,卫子夫果然带着气喘吁吁的夏书禾,急匆匆地赶到,还带着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宣读圣旨。
刘彻并没见过这几个姑娘,干脆按照家人的军功,分了八子或七子的位份,安排了住所,从储秀宫搬离出来。
宣读完,他淡淡瞥了一眼陈阿娇,转头对着卫子夫笑道:“这几位小主是将门之后,宫规学的不好,竟然自己跑出来,麻烦娘娘特地跑一趟了。”
“本宫奉旨协理六宫,这都是应该做的。有劳公公多在皇帝面前,给这几位新来的妹妹美言几句,也莫要怪罪教习嬷嬷的不是。”
太监拿了卫子夫的贿赂,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带着小主们各回各宫去了。
陈阿娇让人给跑的满头大汗的夏书禾送了手帕去,问道:“夏才人快擦擦汗吧,这是怎么了?”
卫子夫叹气:“昨儿个夜里,皇上宠幸了一位美人。清晨的时候呕吐不止,诊出来喜脉,叫了夏才人送珍珠去安胎。紧接着隔壁的宫殿又闹出胎动,皇上就派了夏才人去看看,随便送点什么。刚歇下来就被你给叫来了,可一点也没休息上。”
“珍珠不是内务府管这么?干尚书局什么事?”
“内务府的总管和内监昨个儿都告病了,公公连人都没找到。要不是夏才人来得及时,唯恐要遭殃。”
卫子夫说到这儿,觉得不给夏才人加官进爵,简直是浪费人才。
她和陈皇后看起来似乎关系还不错,上回还提起来让夏才人给昭容公主做夫子。要是趁机给她升个职,不知算不算帮了陈皇后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