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陈阿娇眼睛一转,飞快地想到窦灵犀而今的官位,充其量也就是个大监,且并无同级别的共事。
趁卫子夫思量的时候,她轻声开口:“我记得大监还有一位空缺,不如就让夏才人试试。”
夏书禾左看右看,察觉出她们气氛的微妙。
她虽然算是“陈皇后的人”,也忠心于她,却也知她并不受宠,不敢把自己的前途全都押在皇后的身上。
自觉不可能跑腿一早上就能捡到天大的馅饼,夏书禾连连摆手想要拒绝:“我入宫的时间还不长,恐怕难当此任。”
陈阿娇看出她的忧虑,只好笑笑:“我身子不好,不问六宫的事,不过是随口一提。凡事还凭卫婕妤决断。”
在宫里头,凤印和恩宠才是要紧的东西,可而今她两者皆无。
大监是二品官,让她一个没什么成绩的四品直接做了,难免起非议。
卫子夫最后拍了版:“内务府的会计司的司监正巧要回家享清福去,听说夏才人家中原是经商的,相比也懂些会计的门道,不如去试试。”
她话还没说完,夏书禾就赶紧跪下谢恩,算是把这新职位认下了。
她在宫里也快七年,从下等的青衣到才人,做的脏活累活并不在少数,也才涨了一级。
可两位娘娘不过几句闲谈的功夫,就又捧了她一级。
“会计司管着各宫的支出,不比尚书局,要忙碌许多,”卫子夫仔细地打量着她,“要是各宫娘娘小主来问询,也是你顶在前头。”
说的好听是问询,情况不好的时候,简直是撒泼打滚地要钱。
无论是哪儿的人,见到了钱都像是苍影看到了臭肉一样扑上去。
夏书禾在胶东见识过了陈阿娇和母亲的血腥手段,并不觉得担心,反倒笑嘻嘻起来:“有皇后娘娘和卫婕妤这几句话,多少事下官都能扛。”
陈阿娇看着她意气风发的模样,不免出神——怎么人家在宫里这么多年,还是这么生机勃勃地呢?
而后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楚服面色凝重的扶着她的肩,像是把端坐的皇后娘娘当成了个趁手的拐杖。
她心里正为了这一点亲昵而沾沾自己,却又注意到卫子夫看她和楚服的眼神,居然有一点隐秘的,兴奋?
那个童谣总不会什么都知道吧?
难道窦灵犀重生到她的身上了?
她被这个想法吓得一哆嗦,递过去一个探究的眼神。
哪知道卫子夫看她的眼神更加炽热:“对了,皇后娘娘旁边——”
“啊哈,我娘亲派来送信的,”陈阿娇心虚不已,开口打断,硬生生换了个话题,“对了,上回说到要给小公主找位夫子,你瞧书禾怎么样?”
谈到女儿,卫子夫果然严肃了许多,转头去和夏书禾聊了起来。
陈阿娇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看见卫子夫的身后走出来一个人,歪头看向阿娇,像是问好。
她的神情过于孤傲,瞬间转移走了陈阿娇的视线。
童谣天天跟着卫子夫做什么!
可她看陈阿娇的眼神只有玩味,并不是为了她而来,淡淡的扫过,又黏腻地附着在了卫子夫的身上:“卫婕妤,到时候喝药了。”
可楚服按在她肩上的手忽然开始抖个不停,显然状态不对。
陈阿娇想起昨天踹她膝盖那一脚,压下心里的不适,匆匆留下了一句“我去取点心来”,就扯着楚服去了里间,把人按在凳子上,直接撩开了她的裙子下摆。
厚厚的白布从小腿一直包到脚踝,没在鞋子里,难以想象下面究竟有多深的伤,怪不得站不住了。
还真是报喜不报忧,什么伤痛都是往肚子里吞。
这次楚服也说不出什么“不疼”的鬼话了,紧抿着惨白的唇。
陈阿娇后退几步,去自己的小箱子里翻出金疮药和止痛丸,一股脑地丢在楚服的怀里,又去拿了一盒点心来,抱在怀里,低着头看她。
楚服吃了一丸,脸色慢慢恢复了一点,站起来又跌回凳子里,“嘶”了一声,低低笑道:“这回可真成废人了。”
陈阿娇把东西撇了,埋头去扯她的白布,被楚服抓住手腕。
巫女的手冰得惊人,几乎透着一股死气,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神居然有些酸楚:“只有这样的时候,你才能多看我一眼么?”
陈阿娇挣开她的手,固执地去扯她的白布,却怎么也找不到那系的紧紧的结。
楚服的声音懒洋洋的:“就这么缠到死,不好吗?”
语气不像是在说伤口,倒像是在说人。
她就这么撑在凳子上等着陈阿娇的回答,然后看到她拿起了剪刀。
【作者有话说】
内容提要来自歌曲《一等轶闻》
第50章 梦中身(替换版本)
◎或如石中火梦中身只得一瞬◎
楚服看着她手里亮闪闪的剪刀吞了下口水,才干巴巴地笑道:“我今儿就得回长公主府去换药,娘娘不用急着给我拆。”
“怎么没带过来。”
“不方便。”
长公主府送来的东西足足一箱子,藏一点药怎么可能不方便呢?
她来的时候就没准备多待,甚至用着这样拙劣的理由,明晃晃的敷衍。
*
再出来的时候是陈阿娇自己一个人,端着点心,说是江南老家送来的,要各位尝尝。
秋枣把点心分下去。
卫子夫捏这一块点心叹气:“这宫里能少些勾心斗角,大家都好好的过日子就好了。”
她是个歌女,从小勤学苦练,身子本就不好,加上生小公主的时候难产,现在怀上这一胎,几乎是靠吃药吊着身子,只求能够安稳度日。
多亏了是个美人坯子,在骨不在皮,这样虚弱反倒让人觉得我见犹怜,也难怪能多年来一直承蒙恩泽。
童谣在一旁帮她把药吹凉,再一口一口地喂:“您现在的日子还不够舒坦么?”
卫子夫的眼睛从勺子上挪到了童谣的脸上,无声地叹气:“要是好过,也不至于天天靠药吊着一口气了。”
“皇后和婕妤一条心,这后宫还担心平静不下来么?”童谣又舀起一勺药汤来,“皇后娘娘说呢?”
陈阿娇只能顺着说车轱辘话:“卫婕妤治理六宫,本宫自当全力支持卫婕妤的。”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无论什么时候,身子都是最要紧的。”
卫子夫垂下眼帘对着她浅浅一鞠:“有皇后娘娘这句话,可比什么安胎药都好用。这时候昭容也该睡醒了,看不到我要闹的,就先回宫去了。”
童谣又是鞍前马后地把人扶出门,比稳婆都还要小心翼翼。
陈阿娇没有起身相送,转过头来问夏书禾:“你去了内务府,赵书菀可怎么办?”
“永巷的厢房不多,定然照旧住在一处。”夏书禾赶紧摆摆手,“她有当年‘婆家’送的聘礼,加上肚中曾有皇嗣,而今在宫里不过是个闲职,潇洒得很。什么活钱多就专揽什么活。”
“也是,会计司虽然管着钱,却是吃力不讨好的。眼下入了秋,就得存着钱给各宫娘娘买炭火,贴秋膘,又少不了小病小灾的,也有倒贴钱的时候。”
会计司的活虽然听起来体面,其中的人情世故和钱财往来却是最累人的。
稍有一点分配不均,娘娘小主们怪罪下来,可不是她一个监承担得起的。
夏书禾的眼睛里却没有丝毫退缩:“娘娘也知我是胶东人,胶东的鱼价向来是风浪越大越贵。不敢以身犯险,怎么能建功立业呢?”
她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娘娘出阁前,也是个敢想敢拼的小姐不是?”
夏书禾早知前路有难处,想拼一把,如果自己帮不到忙,往后只有一分知遇之恩,却难得她的忠心了。
后宫所有人都在为了前途拼命,陈阿娇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不管她现在有多么不愿意,也要去争宠,努力把这后位死守住。
这是她所剩无几的私产。
童谣走了没多久,居然折返回来。
她不顾众人惊诧的眼神,径直走到了陈阿娇的面前,蹲下双手捧起她的袖子,三两下就把上面有些毛边的刺绣理顺了,仿佛只是一个十分体贴的尚衣局女官,关心着皇后娘娘的衣食起居:“娘娘应该做几件新衣服了,回头我叫人做好了,给娘娘送过来。”
陈阿娇没有推开,拳头暗暗攥紧。
下一瞬童谣忽然得寸进尺地靠了过来,却在她耳边呢喃了一句:“重历了一遍所在意之人的死亡,不知道皇后娘娘心情如何呢?”
那声音过分阴冷,也感受不到分毫气息,几乎不像是个活人。
像是一条没有温度的蛇。
周围的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童谣就已经笑着退开,拜别道:“娘娘,我先走了。我们急着回去为您赶制衣服呢。”
就连这句话,都和梦中做喜服那天一般无二。
她像是猜透了陈阿娇的过去和未来,十分期待她下一步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