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窦太后也像是失去了最后一点计谋,一病不起。灵犀作为太后宫中,曾经负责调药做羹汤的宫女,被重新诏回宫中服侍。
陈阿娇被急诏回宫中,和王皇后一同服侍窦太后,给太后送终。
王皇后不愧是刚坐上皇后的宝座,万事都做的周全。
她没让陈阿娇继续睡太后宫的偏殿和隔间,而是收拾了一处新的公主殿,就在绵阳公主当时的住处旁边。
当年太后宫中的隔间虽然小,身边却有楚服一直作陪,两个人的心就能把房间填满。
而今的住处大却空旷,再没一个人守在她的床边,偷亲她的衣角。
心没了住所,游魂一般在偌大的紫禁城飘荡。
王皇后还提出了要和阿娇轮流侍奉太后,要她提前熟悉宫里的情况,让她在后宫忙得头昏脑涨,几乎分不出精力来询问长公主府的近况。
陈阿娇听到蝉鸣,却记不起现在距离胶东已经过去了多少日。
终于在一日睡前,模模糊糊听闻夏书禾已经出发,由楚服护送回京,刘嫖过几日要带着她来宫中,请王皇后册封女官。
她听到了“楚服”两个字,大约知道了她还好好活着,漂浮在半空中的心倏然落地了,就沉沉的睡了去。
*
窦太后现在几乎是日日昏睡,少有清醒的时候。
偶尔醒来,攥着阿娇的手,含混地低语:“以后没了我,你和你母亲一定要万事小心。”
“女儿知道。”
窦太后原本就看不清楚,现在整个人更是昏昏沉沉,不知时候,只知道自己的身边一直坐着阿娇,絮絮叨叨着一些临终的嘱托。
直到三天后,油尽灯枯。
阿娇坐在太后的床边给她擦脸,窦太后忽然抬起枯瘦的手,捏住了阿娇的小臂,力气之大,在她的小臂上留下来一个紫色的淤青。
“你以后,万万不能和那个巫女厮混在一起!”
陈阿娇瞳孔骤缩紧了,她想挣脱,可回光返照的老人力气惊人的大,扼住她的手腕不松手。
“你是未来的皇后!你是刘彻的妻子!阿娇……嫖儿……”
窦太后吃力的念着女儿们的名字,声嘶力竭,直到皇帝丢掉手上的政务,闻询赶来,她跌跌撞撞走出了太后宫,看到太监和宫女们哭嚎着跪了一地。
正中间跪着的是灵犀姑姑。
她跪倒灵犀身边,想要摸索手上的鞭子,才想起来自己在宫里,已经很久没有拿到鞭子了:“是你告诉太后娘娘的。”
灵犀已经换上了太后宫女官的官服,显然已经不打算回长公主府做她的管家了。
往后,她就是太后遗志的代言。
灵犀两颊上挂着泪,声音却很是平稳:“你和长公主殿下太像了,你的情感终将害人害己。”
“……我娘?”
“你做小姐的时候,长公主殿下从来不约束你,要怎么惯着你都是可以的。但是以后你要做皇后,你就是,也只是皇上的妻子,应该守皇宫的规矩。”
“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到底是谁的人!”
“小姐,”灵犀看着她的眼神很是悲悯,“我名窦灵犀,原本就是太后的亲侄女啊。”
陈阿娇如遭雷击,瘫在了地上。
灵犀的眼泪还在汩汩而下,看向她的眼神却好像带着笑。
那样诡异又割裂的神情,让陈阿娇几乎以为自己还在梦中:“长公主殿下和你都被惯坏了,不是个能养出好皇后的性格。”
“我自始至终,都是窦太后派来,为窦氏皇后延续血脉,给你约束,把你养成下一任皇后。”
顷刻之间,幼时的疑惑全都被解答。
为什么她对楚服敌意那么大,为什么要那样命令春枣。
甚至——为什么最开始所有人都确认,她会当皇后。
她和母亲明明都不姓窦,却要为了窦氏延续所谓的荣耀,要她给那群面目模糊的人争名利。
堂堂在上的长公主,难道也是棋子吗?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问,窦灵犀正要开口,就听见内室传来一声凄厉的“太后——驾崩——”
她仓皇地起身,只来得及对陈阿娇留下一句:“你是皇后的最好人选,没有任何人比你还要合适。”
————
太后驾崩,陈阿娇的任务结束,也被顺理成章封了太子妃。
皇上说过了丧期就给她大办一场,她无所谓,只想着回回长公主府住下。
可这点愿望都落了空。
王皇后像一个热情的亲戚,挽着她的手,让她继续在宫里住着,说刘嫖很快要来宫中,不影响她们母女团聚。
好像已经自然而然地把她当成了这深宫里的人。
她想要拒绝,想要回家,却不知应该说什么。
这里明明不是我的家。
*
万幸的是,楚服的确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仍然穿着那一身红衣,背着一把包着白布的刀。
可是这一次,陈阿娇看着楚服跪在桌前,没能像上次一样获得一个久别重逢的缱绻拥抱,或者不顾生死的深吻。
察觉到她目光的楚服抬起头来。
她想喊她一声楚服,可是刚刚张开嘴,就听见楚服喊道:“参见太子妃殿下。”
真是好生疏的称呼,可是宫里所有人都是这样叫她的。
阿娇摇摇晃晃想要跌倒,最后躲开了宫女的搀扶,随便抓住了一只椅子的椅背稳住身形。
楚服颤抖着声音,喊自己“阿娇”的情形仿佛就在昨日。
那瞬间的对视几乎称得上是刻骨铭心,巫女眼中原本毫无分寸的爱意全都掩藏,麻木地像一具行尸走肉,小心翼翼得,像是怕惊扰了她风光无限的人生。
明明才过了没有多久。
这对视,好像把她从夏家煮盐厂落成那天开始的耳鸣全都驱散了,她像是终于再次清醒过来,听见窗外蝉鸣的声音。
——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
久到你都要喊我太子妃殿下了吗?
第41章 金屋
◎金屋藏娇还有后半段,你知道是什么吗?◎
她们的对视以楚服的躲闪告终。
多日前,红着眼睛喊她夫人的巫女到了宫里头,就只能跪在地上,磕头喊她太子妃殿下。
这五个字像是一把长矛,穿她心而过,想要把她牢牢钉死在紫禁城内。
楚服护送夏书禾有功,刘嫖赏了她职位和银两,还可以从阿娇的内室搬出去,到阿娇的小院边上有一个自己的住处。
虽然这住处也是短暂的,过不了多久,她的卖身契就到了期,可以出府了。
阿娇虽然不能回府去住,但还是盼着她拒绝,可是楚服一口答应。
刘嫖看她欲言又止,拉过她的手:“阿娇可还有什么要说的,是想再赏她点东西?”
陈阿娇看看楚服又看看母亲,最终什么都没说。
她们三个,好像才是天经地义的主仆。
母亲以为她是想家了,笑着刮了刮阿娇的鼻子:“在皇宫住不习惯是么?过了太后的丧期,娘亲就把你接回家去,不在这儿住了。”
阿娇顺势撒娇道:“娘,你真好。”
现在能走,可是以后怎么办呢?
还能像现在这样,想走就走吗?
阿娇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像很久之前那样,指着楚服:“娘亲,我要她留下来陪我。等我做了皇后,就让她也做我的女官,好不好?”
———
楚服被甩到了宫里的床上的时候,头撞到了木板,“咚”一声闷响。
头上价值千金的帐幔随之摇晃起来,一波一波地翻出红浪。
她先是发蒙,而后干脆躺在了床上装死,被阿娇强行掰着脸翻过了身,一把扯掉了腰上的腰带。
进门的时候,阿娇就已经恶声恶气地让宫里的宫女全都滚出去,还上了锁。
楚服任由她撕扯着自己的衣服,直到腹部缠着的一道道绷带再次暴露在空气中。
她瑟缩了一下,脖子被人遏制住。
那只常拿着鞭子,能和几个暗卫打的有来有回的手没用力。但是楚服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低头看了过去。
这宫殿的灯光远比太后宫的要辉煌的多。
一碗琥珀般糖色浇下来,多么冷淡的面容也要显得华贵异常。
阿娇一只手扼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沿着绷带的边缘抚摸。
楚服以为她会问“谁干的”或者“痛不痛”,可她什么都没问,只是俯下身,吻在了她的腹部。
那个吻好像把她烫到,楚服的身子绷紧,又逼着自己放松下来,抬手抵住了阿娇的亲近,低声说道:“太子妃殿下,这是在皇宫里。”
“又不是没做过。”阿娇的手轻巧地抚摸在她的腹部,能感受到伤口溢出来的血液的热度,“你的胆子怎么越来越小了?”
青春的身体从来不缺少热烈,那点热度很快在两人身体里扩散开了,却又被夏天的夜风卷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