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啊这……
这耶律直鲁古好牛逼啊,身上几乎集中了一切昏君应有的「优良品德」。
只有众人想不到,没有他跌不破的下限。
什么暴戾恣睢,滥加刑罚;什么耗竭民财,大兴土木;什么戮杀忠良,文武寒心……
这些都是常规操作。
有一回,耶律直鲁古曾出游畋猎,路遇一个阵亡将领的遗孀,叩马拜谒,为亡夫请封。
他不但不予抚恤,反而因为被打断了兴致而暴怒,挥斥马鞭,活生生将人挞死。之后犹嫌不过瘾,驱马入宅,将一家老小杀得干干净净。
又喜好渔色,广选中亚美女为妃,终日饮酒昏昏醉梦。
常月余不视朝,一干文书政事,皆被宦官佞幸把持,恩威自操,任意妄为,将朝野搞得一派乌烟瘴气。
最可气的是,此人自恃为宗主国君主,认定大辽乃中亚霸主,自然要展现出大国风范。
凡是外国使者愿意输款通诚,献物朝贡,沿途所过之处,一概盛情款待,吃穿住行尽皆奢华无比,竭民之力,而且全部免费敞开供应。
那些番邦小国有人买单,乐得隔三差五,上门打打秋风,过路百姓屡遭欺压劳遣,真叫一个苦不堪言。
花剌子模名义上是西辽的属国,实力却无比强大。
领土横跨了乌兹别克斯坦、土库曼斯坦、伊朗、阿富汗、伊拉克等数个大区,疆域多达400万平方公里,约等于两个原始版本的南宋。
从前因为他们爆发了内乱,西辽女帝耶律普速完觑准时机,挥兵直入,一通摧枯拉朽,迫使花剌子模向西辽称臣纳贡。
但女帝还没来得及继续巩固在这里的统治,就已经驾崩了。
花剌子模头上少了一座大山,觉得自己又行了,闹着要独立,这回派使者来,就是想掂一掂新皇帝的份量。
耶律直鲁古为了迎接花剌子模使者,不惜大发行役,修筑宫阙,共计调动民夫逾十万户。
这在地广人稀的中亚无疑是个天文数字,朝野上下,一片怨声道载。
最后新造出来的宫阙,确实是美轮美奂、富丽堂皇。
然而,人家使者也不是憨批,并未被耶律直鲁古刻意营造出来的虚假繁荣所迷惑,溜达考察一圈,便即回去汇报:
西辽主暗臣弱,乌烟瘴气,正是绝佳的反叛时机!
花剌子模国主阿尔斯兰,当即宣布独立,并停止向西辽缴纳供奉。
耶律直鲁古勃然大怒,正打算派兵镇压这些叛贼,却忽然被从身后捅了一刀,险些直接毙命。
镇守国境南疆的南院大王萧斡里剌叛乱,起兵响应花剌子模,星夜奔袭,趁虚入都,一半的禁军都直接倒戈相向!
一通箭如雨下,险些把耶律直鲁古射成筛子,亏得他反应快,直蹿入内城,固守保命。
内城经历之前的四代帝王经营修缮,固若金汤,一时半会倒无性命之危。
但长期这么围城也不是个事啊,迟早要被困死。
萧斡里剌乃是开国元勋,勋名宿著,位高权重,党羽亲信更是遍布朝野。
一时间,耶律直鲁古也分不清谁是正臣、谁是贼党,索性灵机一动,决心引来外力破局,飞派使者向大宋求助。
他想得很好,自己谦词请援,许以厚礼,战乱平定之后仍旧可以当大辽天子。
无非是割让点土地,喊几声儿皇帝,头上多个主子罢了……影响自己吃喝玩乐吗,一点也不!
看到消息的辛弃疾等人:“……”
这是什么?
这分明是天赐的干涉他国内政、将西辽一网打尽的良机啊,怎能不趁他病,要他命!
“就是价格有些低了”,辛弃疾不满道,“区区一个塔里木地区,外加每年二十万匹银绢……”
还比不上隆兴和议呢,不行不行。
我们可以出兵,但是得加钱!
他思忖一会,提出了一个优秀的建议:“不妨先晾一晾耶律直鲁古,待他火烧眉毛,危在旦夕,再商议提高价位,小玉觉得可以吗?”
谢晦长睫轻轻一掠,流动着一道寒玉清润般的微光,轻声说:“我觉得不可。”
辛弃疾愕然:“为何?”
谢晦缓缓道:“必须要将耶律直鲁古逼入绝境,让他彻底命悬一线,才能心甘情愿,交出全部身家。”
他支起下颌,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轻柔语气说:“现在,应当先答应耶律直鲁古,而后立即将这封文书转给叛军首领萧斡里剌。”
“本方势大,他必定惶急,生怕我们带兵前去搅局,故而会开出更高的价格拉拢我们。”
辛弃疾隐约明白过来,果然听得他又道:
“耶律直鲁古闻讯,势必要层层加码,开出若干诱人的条件,我方当然是全部笑纳,待价而沽,坐收厚利,等待萧斡里剌的新一轮报价——”
谢晦说到这里,忽然眨了下眼,流露出一抹极其轻快、惊鸿掠水般的笑意:“如此这般几轮下来,定能炒出一个很昂贵的价格。”
“什么割让土地,奉表称臣,连年纳贡,这些都是最基本的条件。”
“辽王能给,叛臣已然占据了半壁江山,一样能给,就看谁给的更多、更有诚意了。”
总之一句话,让两方各自竞价,往死里卷,把狗脑子都打出来最好。
辛弃疾对此习以为常。
这也算是小玉的常规操作了,反正就是当骑墙派,两头通吃。
他顺口问了一句:“所以,我们要等他们争论完毕,再选择究竟出兵扶持哪一方吗?”
“谁说要出兵扶持了”,谢晦一脸理所当然地摆摆手,“这些钱财土地,明明是他们主动相送,为的就是本方不倒戈向他们的对手。”
“帮忙是不可能帮忙的,最多趁乱进兵,蚕食鲸吞掉一些土地的样子。”
“所以,等下要先接收塔里木地区,耶律直鲁古既然决定割让土地,必然会做好安排,北府兵不会遇到太多的抵抗力量。”
“然后,就可以假装厉兵秣马,要到前线镇压叛军。”
“声势演绎得十分浩大,仿佛如火如荼,引诱萧斡里剌送来新土地,之后再继续这般如法炮制就可以了。”
辛弃疾:“……”
观众们:“……”
笑死,谢小玉不仅打算两头通吃,甚至还想做无本买卖!
辛弃疾沉吟道:“小玉说得很有道理,但我们一直不肯去国都,只是在后方逡巡,对面也不是笨伯,定会心中起疑吧。”
“起疑又如何?”谢晦反问。
他坐在案前,望着舆图上连绵起伏的万千山河,笑颜温柔而清丽,却又显出一种意气飞扬的骄傲自矜。
仿佛笃定了眸间所见的这一片沃土,悬旌万里,连营吹雪,终究会落入掌控之中。
素白的指尖握着朱笔,在一座城池上轻轻一圈,血色丹砂流淌出来,如同来日金戈铁马,铺开的血痕。
在一片寂静中,他迎着沙洲璀璨的烈阳微笑起来,再次说道:
“西辽王朝怀疑我们,那又怎么样呢?”
“我们本就是来当征服者的,要饮马里海、驰骋广漠,要在天地尽头写下名字,将大宋旗帜插上一处处新的城池与版图。”
“西辽从前或许很强大,但面对大宋根本不堪一击,我们手握着足以摧枯拉朽,轻易毁灭他们许多次的强大力量。”
“西辽愈是怀疑,愈是要极力讨好,生怕哪里做得不周,让我们倒向对立面去。”
谢晦很是理直气壮。
一个弱小的国家向强国求助,妄图与虎谋皮,自然得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思想觉悟。
他就抢亿点点土地钱粮珍宝罢了,不过分吧?
辛弃疾:“……”
观众们:“……”
很好,谢小玉现在当强盗都不打算掩饰一下,直接开门就杀过去啦!
虞允文居然有点泪目。
这就是大国风范吗,一言不合立刻重拳出击。
我大宋终于站起来了!
他顺着谢小玉的思路往深处想了想,指出了一个至为关键的问题:“这样做,虽然成本低,但想要全取西辽,还是不太可能。”
割让土地才割多少。
西辽幅员辽阔,光一个属国花剌子模,就有两个昔日的南宋那么大呢。
辽王和萧斡里剌再怎么进行割地掏钱竞赛,也不可能把所有的地都割完。
“我知道”,谢晦显然早有对策,“所以,我还准备了下一个步骤。”
“待本方吞下足够多的好处,就需要作出一种支援辽王的声势,从背后袭击萧斡里剌的治下富庶之地,不时出点火炮兵轰击一下他的队列,给予叛军巨大的精神压力。”
“如果叛军能不战自溃,当然是最好的。”
“但萧斡里剌毕竟是开国宿将,颇有武略,多半会选择加猛攻势,迅速入都,这时候辽王完全招架不住,仓皇之下,就一定会选择答应我们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