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虞允文身体向前倾,忍不住问:“什么条件?”
  谢晦一顿,语气温和地说:“全境献土,开城降宋,举家前往燕京,成为我大宋的辽国公。”
  “他既然是我大宋官员,我大宋自会出兵帮他平叛。”
  虞允文骇了一跳:“这不就等于灭国了吗,辽王能答应这种事?”
  “因为他知道,若是落到我手中,犹有一线生机,落在萧斡里剌手中,则必死无疑”,谢晦慢悠悠地说,“辽王怕死惜身,想来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虞允文惊讶道:“小玉会让他活着?”
  “怎么可能”,谢晦一脸奇怪地看着他,“灭大理的时候你也在吧,当然是依照高量成的旧例了,送他一场风光大葬,死后荣光无限。”
  虞允文:“……”
  辛弃疾:“……”
  万朝观众:“……”
  大家算是看明白了,辽王不管怎么做,最后终究要死!
  可怜的人呐,早已被小玉安排得明明白白!
  古语云,长得越好看的人越会骗人,果然不假!
  他不动声色地编织了一张精美的巨网,注视着自己的猎物越陷越深,垂死挣扎。面上还带着一抹清甜的笑意,仿佛光风霁月,不染尘埃。
  辛弃疾诧异道:“我很好奇,假如辽王没有写这封求助文书……”
  “那我会伪造一封交给萧斡里剌”,谢晦捧着茶盏轻饮一口,神色恬静,“这次内乱一旦爆发,辽王就注定只能在我的谋算下亡国陨身。”
  没有人能在他面前露出这么大一个破绽,却还全身而退。
  从来没有人。
  他的思绪早已飘远:“我们不能将目光只局限在西辽,而是要瞄准同样动荡不安的花剌子模,西辽局势一定,立即假借通使议和为名,乘隙捣虚,直趋乌尔根奇。”
  众人都在认真倾听。
  “——乌尔根奇位于阿姆河畔,一马平川,根本无险可守,只需一支舰队奇兵背负巨炮,顺流而下,就可轻而易举轰开城门。”
  “国都既拔,余下的各处教宗贵族地方势力,无非是打一波,杀一波,拉拢一波,分而化之,区而治之。”
  “花剌子模掌握着东西方之间的贸易商道,日后,无论是前往英格兰,还是什么阿尤布王朝、伊比利亚半岛、西西里群岛、地中海,此地都是必经之路,必须掌握在手中。”
  “然则,此地民族驳杂,语言混乱,宗教林立,极难治理。”
  “好在他们农业发达,倒不妨许以厚利,赠以良田,邀内地北方流离失所的战争流民迁徙过来,在此安居,并将当地贵族高层尽数徙往燕京,背井离乡,断绝作乱根源。同时,建立大批的学校,从文化和衣食住行上进行汉化。”
  “如此,十年二十年,便可以长治久安了。”
  谢晦以简短的言辞,勾勒出一副来日的宏图盛景。
  万顷地图铺陈在面前,上面山河的苍茫轮廓一笔一画,如同刀劈斧凿,锋芒历历。
  他抬手指过地图,依稀有万丈明光在眸中盛开,如同烽火催开连城,春风落霞驰奔。
  那种光辉灿烂而夺目,让人不自觉地就被他吸引说服,认定这件事一定可以完成。
  辛弃疾推敲许久,终觉得这计划一环扣一环,毫无漏洞。
  他不由长叹道:“幸好我们是站在一边的。”
  若是敌营里有这么一号人洞彻天机,走一步算百步,真是想想都让人毛骨悚然。
  “幼安好生无情”,谢小玉顿时不高兴了,伸手使劲戳了戳他,“我是你的军师,一切谋划不都是为了你么。”
  辛弃疾:“……”
  明明是你自己想玩吧?
  但是,被他这样目光闪闪地看着,谁能够拒绝他呀。
  “是是是,小玉就是最好的”,他轻笑着捏捏对方的手,“谢谢小玉。”
  谢晦唇角微扬,发间的红宝石衬着雪白肤色,愈发明艳如火:“征途就在眼前,现在,是时候把我们的名字一起写进史书了。”
  ……
  另一边,扶桑战场。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前些天,源赖朝还是耀武扬威的大将军,起兵反抗不可一世的平家势力,节节紧逼,形势一片大好。
  转瞬之间,却被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大宋军队打得溃不成军,弃兵曳甲,一路仓皇逃窜。
  就连鞋都跑掉了一只,还是躲入泥潭之中,才勉强捡回了一命,身边的随从也只剩下了零星几人。
  源赖朝两眼无神,只觉得好像深陷入一场无边的噩梦。
  并非没有试图向对面那位至高无上的宋皇解释过,之前并不是他蓄意伏击北府兵,而是平家的嫁祸。
  但刘裕根本不理会他的辩解。
  千古一帝的怒火之下,一切反抗势力都将被摧枯拉朽地毁去。
  管你平家源家,全部宰了便是!
  平家首领已经被杀,源赖朝只能拼命往北逃,希望能逃到平泉境内,那里还有一支属于自己的士兵。
  继续跟北府兵打是不敢了,出海逃命吧!
  然而,就在此时,源赖朝忽然得到了一个消息,刘裕撤军了!
  嘿,源赖朝满血复活,觉得自己又行了。
  ……
  攻占京都、扫荡完整个日本南部的平家势力后,刘裕开了一场庆功宴。
  酒过三巡,一名下属急匆匆地飞奔来报:“来自临安的急讯——”
  见了这熟悉的场景,刘裕微感无语:“不会又是三郎生了什么病吧,说了这种事以后不要再汇报过来,浪费资源……”
  他接过信,定睛一看,手中杯盏不觉轰然坠地。
  众人惊讶望去。
  王镇恶发誓,他在北府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自家陛下如此愤怒的神色,眸中烈焰摧烧,仿佛焚天蔽日,能所向无前地燃尽所有的一切。
  文天祥的信中措辞,相当冷静克制。
  主要就是告知,自己斩杀了所有赵宋宗室,并已经将刘义隆投入狱中,并附上了所有的供词。
  “我们家倒是出了一个「麒麟子」啊”,刘裕冷笑着说。
  又过了许久,他望着书信里那行关于刘穆之伤情的叙述,一动不动,眼中弥漫了伤痛之意。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要怎样做,才能救回穆之呢。
  从前总道世间万难,不过利剑一斩,引刃可破。
  那些山海云雷、铁马横钩,那些雪虐风饕、烈焰血火,难渡的关山,遥隔的沧海,都不是一合之敌。
  他终究会踏过满地的日夕烟尘与骸骨,立到最高处。
  他那么自信,又那么傲气,不信世间有什么是自己提剑迎难而上,还不能得到的。
  直到此刻,当最重要的人命悬一线,刘裕才意识到,在这种生老病死面前,个人的力量是那般微小,什么都算不上。
  他不合时宜地想到——
  当年王景略重病,苻坚为这位丞相大赦天下,多次带着百官祭天,又派使者祈遍三山五岳……
  是不是也就像现在这样,在最深的绝望中,试图以区区人力,去阻断命运之河的滔滔逝水?
  好在,他运气比苻坚好上一线,还有挽回的余地。
  刘穆之不仅是他的臣子,也是他的发小、好友、生平至交。
  是风雨中一道奔赴的同行者,战场上可以放心交付后背的战友。
  也是那个,想要并肩立在最高处、一起看这片江山基业的人,以及,死生知己。
  “现在,轮到我来为你冲冠一怒了”,刘裕轻声道。
  他站起身,迎向军帐外的漫天暴雨,铮然拔出了利剑。
  “传令下去,三军拔营,即日灭金。北府亲卫军随孤即刻启程,辎重尽弃,长途奔袭,千里入上京。”
  王镇恶明知不合时宜,但还是不甘心地问了一句:“那日本呢……”
  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们了吗?
  刘裕在雨中闭上眼,缓缓说了一个“是”字。
  就在此时,远方忽然响起了一声悠长的号角。
  众人看向海天尽处,只见一叶舟船乘风破浪,迎着滔天狂潮,一路呼啸而来,势如利剑。
  沈林子铁甲长剑,立在船头,后方跟着浩浩荡荡的临安水师。
  这不是一支真正的舰队,因为他们从临安城赶来,精锐舰船都在外征战,同时也为了赶速度,大多选用了轻便小船。
  但这依旧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铁血雄兵。
  临安禁军的主力都在此处。
  一切都在文天祥的计划中,他稳定了临安局势,切除了所有乱源,立即腾出手来,指挥这批军队星夜北上。
  沈林子脸色苍白,因为长久急行军而显得倦怠,但眸光却明亮至极,熠熠生辉。
  迎着凌厉天风,一字一句道:“北府建威将军沈林子,奉临安城的号令,援军灭扶桑。”
  【作者有话说】
  林子:谢谢文山,可算是给我赶上这趟灭国的末班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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