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1赢了。
  隋秋天坐在出租车里,捂着自己胸口隐隐发烫的平安符,隔着透明车窗,看见外面的雪被巨大的风吹起来,在她面前形成很小的漩涡,仿佛是来自山顶的一只蝴蝶,小小地扇动了一次翅膀。于是她没有由来地想——
  是蝴蝶让她赢了。
  【作者有话说】
  [1]“缘”字解字并非原创,参考百度百科。
  57「“棠小姐”」
  ◎“你知道你的口头禅是什么吗?”◎
  越到山顶,环山公路路面的积雪就越厚,往下砸落的雪粒也越大,由于路滑,而出租车的轮胎并没有做防滑处理,也就越难往上开。
  还剩下一段路的时候,司机担心等下再下山会更困难,提出只能送到这里——
  隋秋天有两个选择。
  第一、跟着司机先一块下山,等明天不下雪的时候再来。
  第二、下车,独自走完剩下的一小段路程。
  隋秋天选二。
  司机大概是看她脸色也不是很好,便有些犹豫,劝解她,
  “我看你也还是跟我一起下山吧。风雪这么大,一个人走夜路多危险,万一出了什么事?”
  “不用了。”
  隋秋天说,推开车门之前,她很认真地把自己大衣上的纽扣一颗一颗系好。
  又戴上兜帽,戴着手套的手按在门把手上,对仍然是有些为她担忧的司机说,“这段路,我走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好吧。”
  司机看她劝不住,便只好放弃。临走之前,好像又有点于心不忍,于是说,“那还是少收你一点钱算了嘛。”
  隋秋天谢过这位“有些好心”的司机。
  下了车。
  看她把车倒了个方向,开走,车灯一点一点消失。
  便吸了吸有些发堵的鼻子。
  自己一个人再慢慢往上走。
  她的确不急。
  但她怕这次和司机下了山,明天的自己会改变想法。
  人的想法总是一会一个变的。就算是本人,也都无法预料自己明天会怎么想。
  但至少。
  此时此刻她不愿意这样。
  所以隋秋天坚持往上走。
  车开不上去的路,人也难走。
  她这次来得很急,没做什么准备,只好拿着自己之前在白岛买的带回来的登山杖,一步一步,撑着湿滑的路面,慢慢地在风雪中往山上走。
  海拔升高,气温也降低,风雪也变得更大。隋秋天今天刚出院,白天又往返了一次白岛,现在下了车,这么走上一段,就喘得不行,只能停下来捂着胸口休息。
  休息的那段时间也没有地方可以坐。
  隋秋天只好撑着登山杖。
  站在原地微微喘气。
  目光下落,她盯那块被摔碎的表盘。
  雪片下落,飘到表盘上面,融了一点透明的水渍,流下来。她挤着一点点路灯的光,隔着手套的绒毛,细细擦干,再重新往上走。
  反复好几次。
  不记得过了多久。
  隋秋天隐隐看见那扇在风雪中变得也像是白色的铁门——树林茂密,大雪飘落。
  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总觉得自己看见有个穿着制服的年轻女人,趁雪落下来的时候,很腼腆地提着嘴角,去看向另外一个坐在长椅上的女人。
  年轻女人长着她自己的脸,另外一个女人长着棠悔的脸。她们都穿得很厚,也都在这场雪里面笑得很开心。
  这场雪本该是这样子的。
  隋秋天微微喘着气,在雪地里留下一串脚印,靠近铁门,发现自己已经进不去。
  她站在门口,在手里哈着气观察了一会,看到铁门里面徘徊的黑色人影之后。
  她突然察觉到一件事——这里的安保,似乎比她离开之前密集了许多。
  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隋秋天皱紧眉心。
  她穿着蓝色牛角扣大衣,戴着兜帽,手套,完全不像是之前的样子。
  反而像是一个迷了路的学生,在门口犹犹豫豫地徘徊。
  于是。
  没过多久。
  江喜急匆匆地从里面走出来,这么晚了,她还穿着熨烫妥帖的制服,表情看起来很不好看。
  但是。
  在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是隋秋天之后,她先是愣了片刻,之后像是反应过来,眼梢变得红红的。
  隋秋天被风吹得咳嗽起来,脸色也苍白得像一张一吹就破的纸。她有些费力地喊她,“江喜,是我。”
  江喜抹了抹眼睛,踩着雪从铁门里走出来,到她面前后,很自然地展开双臂——
  她似乎是想要抱抱她,但是又碍于某种限制,突然停下来,把手收了回来,围着她眼巴巴地看了几圈,才说,
  “秋天姐,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隋秋天觉得她这句话听起来奇怪,便解释,“江喜,我没有死。”
  江喜表情很突兀地卡住。
  隋秋天摘下兜帽。咳嗽还没停,她讲起话来越发费力,
  “你别怕,我不是鬼。”
  可能是这次住院落下了老毛病。隋秋天一咳嗽就停不下来。
  说完这句。
  她咳个不停,胸口也被冰凉的风扯得发疼。
  江喜见她咳成这样,便吸了吸鼻子。
  一边过来扶她,自己给她挡了点风,一边领她往里走,
  “我们先进去再说。”
  隋秋天努力压制着咳嗽,慢步跟着她从铁门走进去。
  冬季的山顶有了很大变化,特别是下雪以后,进入铁门,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这里从来都阴暗冰冷,就算从黑色变成白色也没有太多区别。
  但对隋秋天来说,这里才是熟悉的。
  铁门离建筑区还有一段路要走。
  跟着江喜走到一半。
  隋秋天看见江喜身上穿着的保镖制服,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这里的人。
  她缓过咳嗽,沉默片刻,问,“江喜,你就这么放我进来,棠小姐她不会说你什么吗?”
  江喜步子顿了一会。
  重新起步的时候,她的声音被风声盖过去,变得很含糊,
  “不会的。”
  隋秋天点点头。
  白色脚印留在崭新的雪地中,寂静无声。她停了片刻,想问“棠小姐最近怎么样”,又想问“门口为什么这么多人”,还想问“这段时间到底发生多少事”,还有“你不是她请过来的演员吗,怎么现在还真的当了她的保镖”……但她发现想问的事情太多之后,自己反而不知道先问哪一句。
  问题越垒越多,像她们身后越来越多的脚印,反而使她变得迷茫起来。
  是在快要靠近两栋别墅区域的时候,隋秋天攥紧手心中的平安符,步子放慢许多。
  江喜似乎也有所察觉。她先是跟着她慢下来,之后像是发现她越走越慢,怕她突然转身跑掉,便落后她一步,主动发问,
  “秋天姐,你这次回来以后还会走吗?”
  她问出这个问题。
  隋秋天才发现——
  自己在打车奔向山的时候,好像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件事。
  她已经不再是她的保镖。
  又已经和她道别过。
  被她单方面送往所谓的“崭新的未来”,被她下过命令——说不要再来找她。
  她这样不懂事,再次步入山顶,突然就变成一个尴尬的人。
  也不知道棠悔愿不愿意看见她。
  所以那个时候,隔着缥缈的白雪,隋秋天恍惚间瞥见那栋别墅里灯火通明的灯光。
  只好说,“我是来给棠小姐送平安符的。”
  “平安符?”
  江喜貌似因为这个词语想起了什么,安静了片刻,问她,
  “一张平安符而已,需要在这么晚、下这么大的雪的时候来送吗?”
  “也不是只有一张。”隋秋天解释,而后又低着眼,抑住想要从喉咙里涌出来的咳嗽,
  “而且——”
  “而且道长和我说,平安符要快点送过来,才会更有用。”
  她盯着鞋尖上粘到的雪,慢慢地说。
  可是她的身体离那栋房子越近,心里的勇气就越小,解释的语气也就越来越不坦荡,“也不是只给棠小姐,我也给其他人求了的。”
  “真的只是送平安符?”江喜多问了一句,声音被风声卷走,听不出是什么语气。
  “可能是蝴蝶带我过来的。”隋秋天踩着雪,说了一句答非所问的话。
  “秋天姐。”江喜大概听不懂她的话。
  便喊了她一声,在她应了之后,吸了吸鼻子,说,
  “其实我们都知道,你肯定是再会回来的。”
  她说“我们”。
  “‘我们’是谁?”隋秋天问。
  “我,房秘书,苏秘书,管家……”江喜一个人一个人地说下去,说到一半,她自己停下来没有再走,而是盯了那栋空落落的房子,好一会,才有些失魂落魄地说,“但我们又都希望,你还是不要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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