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他面色如常,眼底波澜不兴,将密信放在火盆里点燃烧了。
  不论顾氏的船沉不沉,只要青州有“粮食”上了船,此事今后便再与他没有任何牵连。
  詹事仔细观察誉王的脸色,见他神色平和,唇边若有似无的带着笑,便知密信传来的是好消息。
  他脸上带着笑意,拱手作揖道:“殿下,总算了却您的一桩心事。”
  誉王没有回应詹事,而是看向书案旁边设立的佛龛,供奉着一尊塑金身的佛像。
  他缓步来到一旁的木架旁,特地用澡豆净手,换了三次水,方才取来干净的帕子擦干净手上的水。
  而后来到佛龛前,亲手换上供品,再点燃几炷香。
  詹事看着誉王做的这一切,脸上的笑容僵住。
  他是誉王的心腹,自然知道誉王外表看似温和,实际上内里却是阴险狠毒。
  偏偏就是这样的人,特地在起居室内,供奉一尊佛像。
  这尊佛像可以消除一切罪业与凶灾。
  每月初一与十五的时候,誉王便会斋戒沐浴,特地更换上俗家弟子穿的海青,再供奉佛祖。
  不仅如此,每日睡前,誉王都会亲自换上供品,点上几炷香。
  詹事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誉王,只见他双手捧香,神情虔诚的供奉上香火。
  金色的光影辉映在他的脸上,竟然显得十分温润无害。
  詹事汗毛竖起来,咽了咽口水,唤一声:“殿下……”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詹事闭上了嘴。
  紧接着,护卫粗犷的声音传进来:“殿下,属下有要事禀报!”
  誉王理一理袖子,缓步来到榻前坐下:“进来。”
  护卫推开门进来,目视着脚下方寸之地,不敢直视誉王,双手将信呈递给詹事。
  詹事将信递给誉王。
  誉王拆开信,一行一行看下去,当看到鸿运二字,脸色骤然一沉。
  第170章 承恩侯事发
  誉王看完一整封信,满目阴鸷。
  鸿运船行是他舅舅私底下开的,舅舅向来是个没谱儿的人,仗着母妃是贵妃,外甥是手握实权的王爷,在外面胡作非为,不知收敛。
  这几年开船行,出过几回事故,次次都来信请他摆平。
  一回两回之后,他懒得再管。
  舅舅便找母妃去哭诉。
  母妃又劝他:“璟儿,母妃只有你舅舅一个弟弟,总不能眼睁睁地看他遭罪。你若是不管他,他被降罪了,我们母子又哪有好日子过?”
  他妥协了,继续为舅舅善后。
  如今正是关键时期,他的船行又出事了。
  他目光阴郁地盯着信上的一句话,船行租出去几十艘大船,从青州载货运出去,结果遇到暴风雨袭击,河里的水湍急,冲破堤坝,大船全都沉下河底。
  誉王气得额头冒青筋,戾气在心底肆虐,几乎要忍无可忍,除掉一直拖他后腿的蠢货。
  顾氏船行的大船沉了,而在这个节骨眼儿,鸿运船行的大船也全都沉了。
  更紧要的是在青州载的货。
  誉王不得不慎重,吩咐护卫:“你去凌府找凌忠实,仔细盘问他,鸿运船行究竟将大船租给谁了。”
  护卫愣怔住,万万没想到信是凌忠实写来的,随即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凌忠实在外为非作歹,一旦捅出篓子,便是找誉王摆平。
  誉王并不是好脾气的人,暗地里收拾过凌忠实一回。
  凌忠实老实一阵儿,便又故态复萌。
  自那以后,却是害怕誉王。
  今后再有需要誉王擦屁股的事儿,只敢写信来知会。若是誉王不理会他,他便要去找凌贵妃。兜一个大圈子回来,誉王不得不为他处理。
  护卫领命离开之后,誉王再次吩咐詹事:“你安排人去给承恩侯送口信,目前的情况有变,让他接到本王的命令之后,再进宫去请罪。”
  “是。”
  詹事应声,安排护卫去承恩侯府报信。
  一个时辰之后,派去的护卫回来禀报:“殿下,属下去侯府时,承恩侯已经入宫去了。属下快追到宫门口,也没能追上承恩侯。”
  誉王眼底一片阴寒,总觉得事态不妙,已经超出他的掌控了。
  -
  皇宫,御书房。
  “皇上,微臣办事不力,没有请人观天象,便让运粮官将粮食装上大船运往关州。哪知遇到暴风雨袭击,运粮食的大船全都沉入河底。”
  承恩侯跪伏在地上请罪:“此事实在是微臣失职,愿听从皇上发落。”
  靖安帝看着手里的奏疏,正是河道衙门禀报水汛,河堤决口,导致大批商船沉入河底等事宜。
  他合上奏疏,扔在一旁,睥睨着承恩侯:“几十艘大船,全都一齐沉了?”
  顿了顿,他又说:“往年市舶司的船出海,就算是遇到大风大浪,也有船平安归来。怎的运粮的大船经过运河,却是全都沉河,无一完好呢?”
  承恩侯浑身发抖,战战兢兢地说道:“皇上,这次漕船不够用,微臣便招募了船行的商船。原来签订契书的时候,微臣便与顾氏商行谈妥了。”
  “其一在出船之前,必须要将所有的大船维护一番。其二则是租的承载重量在2000石的大船。”
  “今日出事了,下面的人来禀报,顾氏船行竟然用承载重量在1500石的大船,装了2000石的粮食。这才会在遇见风浪的时候,全都沉进河底。”
  承恩侯说完这一番话,哆哆嗦嗦地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契书,托举在头顶。
  一旁的小太监见状,取过契书呈递给靖安帝。
  靖安帝扫了一眼契书,正要发话的时候。
  这个时候,曹公公在殿外说道:“皇上,奴婢有要事禀报。”
  靖安帝唤人进来回话。
  曹公公匆匆进来,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承恩侯,回禀道:“皇上,青州的监察御史来了密信,青州这一次运往关州的粮食,并非是商贾捐给官府换盐引的粮食,全都是沙包。”
  他将手里的密信呈递给靖安帝:“船上一袋袋沙包,浸了雨水,加重了船只的承载量,又遇到狂风暴雨,这才沉了船。”
  靖安帝接过密信,目光沉沉地看过去。
  承恩侯大惊失色,着实没有想到,这件事会被披露出来。
  青州的监察御史,分明就是誉王的人,又怎么会告发?
  “皇上,微臣冤枉啊。”承恩侯冷汗涔涔,为自己伸冤:“微臣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用沙包替代粮食。几十艘船,十万石粮食,一旦抵达关州,便会露了馅儿。只凭着微臣这一颗脑袋,也没法交差啊。”
  靖安帝意味不明地说道:“这船不是都沉了,你们岂不是可以瞒天过海?”
  “皇上,微臣想要偷梁换柱,几十船的沙包,这样大的动静,怎么能瞒得住青州百姓的眼睛?”
  承恩侯心惊胆颤:“况且,青州的粮食,并非是由微臣掌管,微臣说句大不敬的话……即便是有这个胆儿,手也伸不了这么长。”
  “你的手伸不了这么长……”靖安帝缓缓站起身,步下阶梯:“沈爱卿,给你在京城买私宅的人,未必伸不了这么长。”
  承恩侯脸色煞白,京城里的私宅,他只去过一个地方,那便是誉王的私宅。
  靖安帝此时提出来,便是隐晦的透露,他知道他们私底下来往密切。
  “皇……皇上,微臣曾经任兵部侍郎,兵部是由誉王掌管,难免会有一些公务要汇报。”
  承恩侯浑身抖得更厉害,解释道:“那座宅邸是誉王的,并非是微臣的。”
  “哦?”靖安帝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如今掌管漕运,誉王掌管兵部,朕怎的不知你们之间有公务往来?”
  紧接着,他话音一转:“誉王在过问漕运一事?”
  “不……不是,誉王没有在微臣这里打探漕运的事儿。”豆大滴的冷汗从额头上滑落下来,承恩侯张了张嘴,艰涩道:“微臣……是微臣……”
  靖安帝看着承恩侯满头的冷汗,以及颤抖的身躯,似乎已经顶不住压力了。
  他给了承恩侯一个理由:“你曾经是誉王的下属,如今身兼要职,他顾念着旧日情宜,难免要提点你一二。”
  承恩侯情急之下,附和道:“正是如此。”
  话音一落,他的脸色骤然大变,意识到说错话了。
  第171章 因果轮回
  他之前才说是有公务向誉王汇报,紧接着又说是誉王在提点他。
  无论是谁一听,都会觉察到有问题。
  承恩侯脸色苍白,张嘴解释:“皇上……”
  靖安帝抬手,打断他的话:“几十艘船沉进河底,究竟沉在哪个位置,想必还是有知情的人。船上运的是粮食,还是沙包,等洪水消退了,只需派人潜入河底打捞几只麻袋上来,便真相大白了。”
  承恩侯惊恐地看向靖安帝,嘴皮子抖动了几下,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有一颗心不断地往下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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