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我收到消息,租出去的大船出事了,具体情况还不清楚。等雨停了,我得回青州一趟。”顾宗辞愁眉不展:“若是船全都沉了,水手与货物会给淹了,损失很惨重。”
“主子,这件事儿全怨我。”主事无措地说道:“那个商贩在大周买了丝绸、瓷器、茶叶,急着运回北齐。若是过两个月,他的货物没法如期交出去,全都要砸在手里,还要赔一大笔违约金,所以花重金租船。”
“换作是其他人,我绝对不会松口答应,实在是欠过他一个人情。”主事脸色发白地说道:“答应他之前,我特地雇人观了天象,说是半个月内都不会有暴风雨。我又瞧着今年没有端午汛,以为会与去年一样闹旱灾,便松口将船租出去了。”
沈青檀询问道:“你的意思是与租船的人,有过几分交情?”
主事点头:“若非如此,在这紧要的时期,我也不敢租船。”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吃一堑长一智,今后在汛期接单子的时候,记得要过问我一番。”顾宗辞再次仔细看一遍手里租船的契书,确定问题不大之后,询问道:“鸿运船行如何?他们汛期停船了吧?”
主事眸光微微闪烁道:“他们恶意与我们竞争,即便是汛期也接单子,为此抢走我们许多客户。他们这一次,也接下了一笔大单子,不知道有没有出事。”
“鸿运船行仗着背后有人撑腰,所以行事毫无顾忌。”顾宗辞记得鸿运船行出过几次事故,全都被他们背后的人摆平了。
他告诫道:“我们是本分的生意人,按照规矩行事就好,总归会避免不少祸端。”
“主子,我今后不敢再逞强。此次大船出的事,全由我一个人承担。”主事害怕大船的险情超出他的估算,忐忑不安地说道:“我今日便赶回去探查情况?”
“你现在赶回去也于事无补。”沈青檀看完租船契书后,出声道:“雨停了再回吧。”
主事听到头顶响起雨点急骤拍打瓦片的声音,抿紧嘴唇不说话,看向一旁的顾宗辞,等着他发话。
顾宗辞看了沈青檀一眼,心中微微一动,重复一遍:“雨停了再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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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恩侯府,前院书房内,承恩侯双手负在身后,望着雨水敲打在瓦片上,形成水幕飞流而下,在地面汇聚一个小水洼。
忽然,一只脚踩在水洼,泥水飞溅。
来人却毫无所觉,脚步匆匆地来到书房门口,一边解下蓑衣,一边出声道:“侯爷,属下有要事禀报。”
“进来。”承恩侯开口。
心腹推门而入,只见沈少淮与沈夫人坐在榻上,承恩侯依旧站在窗前。
“侯爷,那一批船,全都沉了。”心腹语气轻松地说道:“这一场大雨来得及时,大船全都沉了,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全都沉了啊。”
“全沉了。”
承恩侯盯着水洼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一片枯黄的叶片落在水面上漂荡,在这样的雨天里,竟别有一番凄凉。
他抬头看向院里的大树,一片新绿。
枯叶落了,会重新长出嫩芽。
亦如旧的势力倒下,又会有崛起的新贵替代。
青州的“粮食”运出来了,大船也沉了,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
承恩侯沉吟道:“你去盯着顾家,看看他们是何反应。”
“是。”心腹又匆匆离开。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片刻,沈夫人放下手里的茶杯:“侯爷,顾家立过功,皇上嘉奖了他,算是扯平了。这一次船沉了,粮食全都淹了不说,船上还有水手与运粮官兵呢。事关重大,顾家别想拿功劳开脱,应该是要被问罪的。”
承恩侯沉声说道:“我自然知道。”
沈夫人挑眉:“那您怎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莫非是担心沈青檀那边出现变故?”
一旁的沈少淮开口:“母亲,此事皇上交给父亲督办,大船沉了,粮食没了,他也要担责。”
“这有什么?”沈夫人不以为然地说道:“这件事顶破天,你父亲只会落得个革职查办,不会人头落地。若是青州的事情被揭发出来,便不是你父亲一颗人头能够交得了差的,咱们府里上下全都要跟着掉脑袋。”
承恩侯听到沈夫人的话,脸色骤然一变。
沈夫人继续说道:“如今青州的事儿抹平了,咱们再也不怕被人给揭发。只要誉王不倒下,等他今后坐上那个位置,你父亲不仅会官复原职,说不定还会再往上升一升。”
在沈夫人看来,这个计划有利无弊,誉王无论如何都会保全承恩侯,最终只是小惩大诫罢了。
承恩侯知道是这个道理,皇上将这一道旨意降下来的时候,誉王的信跟着来了,示意他放开手脚去将此事办妥,会为他兜底。
这句话从沈夫人嘴里说出来,却十分刺耳。
第169章 催命符
沈少淮是长子,打从一出生,沈夫人便给他全部的关爱,尤其是沈少淮天资过人,让沈夫人面上添光,更是得她看重。
随着沈明珠走丢,沈少白的不争气,她更是将心血,全都倾注在沈少淮身上。
即便是将沈青檀抱养来,她也只是看重沈青檀的价值,今后用来为沈少淮铺路,所以才会请人栽培沈青檀。
随着沈少淮一次次考取来的功名,沈夫人对他的掌控欲越来越强。
小到衣食住行,大到安排通房。
闹出朱玉的事儿后,沈夫人不仅将沈少淮身边的小厮换了,还把车夫也给换了。
承恩侯曾经以为沈夫人以他为天,为了侯府的利益,不惜利用她的兄嫂,并且随时做好推出她兄嫂顶罪的准备。
直到她为了让沈少淮顺利成为侯府世子,不惜设计他纳梅姨娘进府,刻意安排梅姨娘与沈少恒有染。
她做这件事的时候,不会不知道践踏他身为男人的尊严,仍旧偷偷瞒着他行事。
那时,他才明白过来。为了沈少淮,沈夫人可以舍弃一切,哪怕是她自己。
承恩侯忍不住想,只要不牵连到侯府的人,莫说他被革职查办,即便是人头落地,沈夫人也不会太过伤怀。
只因为他们是同一种人,利益至上。
“淮儿,你今日便回国子监。”承恩侯自然也看重沈少淮,温声说道:“此事你别插手,免得将你牵扯进来。”
“父亲,您即将要被问责,儿子怎么能安心去国子监进学?”沈少淮清俊的眉眼间,显露出对承恩侯的忧虑:“沈青檀安排人闯进您恩师的坟地,您将埋在那儿的东西,全都带回府邸。若是他们逼急了,攀咬着咱们不放,皇上派人来府里搜查。誉王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会保不住您。您在事发之前,最好是将东西全都毁了。”
沈夫人闻言,瞥了沈少淮一眼,接过话茬:“是啊,青州的事儿已经摆平了。您还留着那些东西,非但不会保命,反而是催命符。”
承恩侯皱紧眉头,心里另有打算:“我会处理了。”
沈少淮与沈夫人听到这儿,稍稍松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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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承恩侯与沈夫人、沈少淮在偏厅用膳。
沈夫人喝完半碗汤,端着水漱口:“明日就是少白的生辰,我原来还打算请沈青檀来府里为他庆生。如今看来,倒是没必要了。”
她是真的没想到,顾家的人竟会找到京城。
“母亲,老祖宗注重血统传承,总会有一定的道理。商人重利轻情,她自然也是一脉相承,您再如何尽心尽力,也难以将她培养成重情重义之人。”沈少淮语气淡漠地说道:“她已经与我们离心,三弟生辰,又怎么会来?”
沈夫人冷哼一声:“若非是顾家要摊上事儿,我得去找他们好好算一笔账。让顾家将这十几年抚养沈青檀的花销,连本带利的还给我们。”
承恩侯眉心一跳,放下碗筷,正要开口的时候,便瞧见心腹匆匆而来。
心腹禀报道:“侯爷,属下找主事询问情况,他说顾家的船沉了,具体情况不太清楚。顾宗辞痛斥他私底下接下订单,让他一个人担责。”
承恩侯询问道:“顾宗辞解雇他了?”
心腹说:“他犯下大错,事情一了,顾宗辞应该会解雇他。”
“顾宗辞让他一个人承担罪名,这样大的事情,他一个小小的主事,岂能担得起责任?”承恩侯笑了一下,笑容里透着讽刺,恐怕顾宗辞还未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你安排人暗中护着主事,别让他出事了,我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是。”心腹领命离开。
沈少淮目送心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方才开口询问:“父亲,您打算何时将此事上奏给皇上?”
“消息传到皇上耳朵里,我便立即入宫请罪。”承恩侯晦暗不明地说道:“最迟便是明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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誉王府。
誉王姿态疏懒地倚靠在圈椅里,手里拿着一封密信,上头汇报着顾氏船行沉船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