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河养家日常 第82节

  毛思月可是常年累月在林记小食店熏陶出来的,听说自两家亲事说定,店里无人之时,金掌柜便带着未来儿媳上灶,已经对外贴出招工启示,准备再招个点菜端盘子的小伙计,让她专心在灶上学习。
  “你就拿我取乐吧,也有轮到你的时候!”
  林宝棠咬牙喝完醉辣开胃的醒酒汤,摇摇晃晃去院里水井旁打水冲澡,回房睡觉。
  林白棠回阿婆房里说了几句话,路过林幼棠的房间,隔着半开的窗户发现这小子书本都摊着,却在纸上画小人,偏那小人头大身子小,颌下还有三缕长须,怪模怪样的,不由骂道:“林幼棠,你是皮子痒了吧?竟敢编排陈先生?!”
  林幼棠已经听母亲提起,过阵子要转去罗家私塾,而且还有巷子里的陆诚。想到和蔼可亲的陆谦哥哥,自然比严厉的陈夫子要好说话许多,他的小脑瓜子里已经开始演练未来学堂宽松的好日子,说不定连繁重的功课都可以赖掉,对陈夫子难免起了不敬之心。
  他正画得全神贯注,着重用笔尖描绘陈夫子最爱惜的胡须,每个弧度都照着脑子里的画面描摹,被阿姐喊了一嗓子,吓得手一抖,顿时给陈夫子下巴上点了个醒目的痦子,崩溃扭头:“阿姐,你走路都没声,吓死我了!”
  “做了亏心事才被吓到吧?”林白棠眼神严厉:“再编排夫子,小心我明儿去学堂里告状,让陈夫子好生管管!”
  陈夫子为人严厉刻板,打人又狠,学堂里的小崽子们极少有逃过他手里戒尺惩罚的,唯有如今的探花郎当年开蒙,算是他捧在手心的爱徒,从未挨过打。
  爱徒高中,陈夫子见人便炫耀:“陆探花可是老夫开蒙,如今竟也成材。”单凭此例,便有不少父母愿意将孩童送去陈家学堂开蒙。
  林幼棠却认为陈夫子讲课无趣,令人犯困,心里还有些瞧不上他炫耀的作派,私底下跟陆诚说:“陈夫子说谦哥哥由他开蒙,说的好似他教出了探花郎一般!谁人不知谦哥哥十来岁上便去东台书院读书,恩师可是罗大儒,又不是他的功劳!”
  小小童儿,脑后长了反骨,竟然敢瞧不上先生。
  不过林幼棠胆子再大,心里再腹诽陈夫子,见到自家阿姐也跟老鼠见到猫一般,老老实实认错:“阿姐我错了!你别告诉陈夫子,我就是功课太多,一时半会写不完,这才随便画两笔。”还从书本下面抽出一张纸,讨好的递给她:“阿姐你瞧,我画你画的最美,可没给你脸上点痦子!”
  林白棠接过来低头一瞧,不由暗赞:这小子竟然有几分画画的天赋,画中的她只有个背影,站在家中藤架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人,但瞧着身条儿穿着打扮,便是自己,比起头大身小被他故意丑话的陈夫子,这张画也算对自己有恭敬之意了。
  不过不能助长这小子的骄矜之心,便递还给他:“你这画连我的脸都没有,还说画得最美。要是画了脸,是不是也想给我点个痦子?”
  林幼棠一脸伤心的模样:“阿姐,你别冤枉我!”
  姐弟俩正在嬉闹,金巧娘从小食店回来了,还未沐浴便招手唤女儿:“白棠,你过来。”率先往她房间走去。
  林白棠:“……”别是陆婶子去小食店,阿娘要寻她的后账吧?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唯独不能做夫妻!
  金巧娘累了一天,原本胳膊腿都不想再动一下,关门回来只想洗澡躺倒在床上,好好休息。
  但杨桂兰亲自上门提亲,让她心里乐开了花,连腿脚都轻快不少。
  再见到闺女心虚的眼神,她忽然便生出逗弄之心,板起脸清清喉咙:“白棠啊,今儿你陆婶子来咱家店里提亲,但阿娘仔细想过了,还是觉得谦哥儿毕竟是读书人,还高中了探花,将来必是要当官的,咱们两家门不当户不对,便拒绝了她,答应了你曹婶子。虎子那孩子……”她说到一半便被打断。
  “阿娘你等等——”林白棠原本坐着,眼神飘忽不太敢跟自家娘亲对视,听到这话顿时急了:“你答应了曹婶子?你怎么能答应曹婶子呢?!”
  金巧娘肚里笑意翻滚,面上却一派悠闲:“我瞧着你也没中意谁,虎子又知根知底,家里不错,身子骨又壮实,听你曹婶子说他现在每个月往家不少拿钱,过日子嘛,不求别的。等你们成婚,在爹娘的眼皮子底下,虎子也不敢欺负你……”絮絮叨叨,只管讲她嫁给虎子的好处,再让她讲下去,恐怕连嫁妆都要准备齐全,定好婚期了。
  “阿娘!阿娘!”林白棠这下子是真的急了,一把抓住了金巧娘的手,再顾不得害羞,满面通红坦白交待:“阿娘,我中意谦哥哥,不是虎子!”再三申明:“阿娘,我不嫁虎子!我真的不嫁虎子!”
  金巧娘憋着一肚子笑意,还摆出一副被惊到的模样:“哎呀,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我还想着你也没中意谁,已经答应方家的婚事了。”她似乎犯起愁:“你婶子高兴的跟什么似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让我……让我怎么开口跟她提退婚?”
  她佯装恼了,起身要走:“累了一天,我去洗个澡睡觉。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反正虎子跟谦哥儿都一起长大,嫁他们之中的哪个,都不会亏待你。”
  林白棠抱住亲娘胳膊不肯撒开,软语央求
  :“阿娘,这事儿真不是顽的,我跟虎子不是亲兄妹,但胜似亲兄妹啊,唯独不能做夫妻!但谦哥哥不一样!”
  金巧娘无奈的停下了脚步,似乎被女儿说动了,追问道:“你跟娘老实说,你跟谦哥儿是几时的事情?”
  “也就……也就前几日的事情。”林白棠低头瞧着自己脚尖,害羞的跺了下脚,索性一股脑儿都交待了:“我以前也没细想过啊,可前几天他说、他说心悦于我,让我嫁给他,我没答应的!”怕亲娘不相信,她还赌咒发誓:“阿娘我没骗你,当时我被惊住了,以前也没想过要嫁谁,再说婚姻之事总要上禀父母。可是当晚我躺在床上,不由自主就开始想……总之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跟谦哥哥在一块儿,不论做什么都很开心!”
  金巧娘再忍不住笑出声,手指在女儿光洁白皙的额头上轻戳:“你啊,之前问的时候不说,要不是我骗你,你还不肯说呢。果然女大不由娘啊!”
  “骗我?阿娘骗我什么了?”林白棠后知后觉,还有点不敢相信:“方家的婚事?”
  金巧娘都走到门口了,才揭晓答案:“阿娘没答应方家的提亲,也没拒绝你陆婶子的提亲。”心情愉快去洗澡,只留下靠在门上捂脸害羞的女儿。
  “阿娘真是!”林白棠只要想到阿娘方才逗自己的样子,就觉得自己蠢钝到无可救药。
  金巧娘洗完回房,面上还笼着喜意,被林青山瞧见,起身接过帕子替她擦头发,笑着追问:“可是有什么好事儿?”
  “你猜!”
  “今天店里生意好?”
  金掌柜对自己的厨艺很有信心:“咱们家店哪天生意不好了?”
  林青山打趣道:“回家路上捡银子了?”挨了妻子软软一拳:“想什么呢。”
  “那我可就想不出来了。”林青山想到妻子近来的烦恼,顿时有了思路:“没捡到银子,那就是捡了个好女婿?”
  “让你猜对了!”金巧娘喜滋滋提起:“今儿曹嫂子又来店里寻我,提起俩孩子的亲事,结果谦哥儿他娘也来了,说是自家孝期不好请媒婆,提的也是两家孩子的亲事。说是谦哥儿就中意咱们家盆儿,要是娶不到盆儿就去打光棍!”
  林青山细瞧妻子的神色,猜测道:“你拒了方家的提亲,应了陆家?”
  “哪儿能啊。”金巧娘难得矜持起来:“一家有女百家求,想娶咱们家盆儿,总也不能答应的太容易。我两家都没拒,方才诈盆儿,说是应了方家的提亲,小丫头急赤白脸想让我退婚,说是不嫁虎子。还说……”她凑近丈夫耳边,小声将陆谦所说告诉丈夫:“这俩孩子的亲事也有了眉目,我且能松快几日了!”
  林青山想到素来精明能干的女儿让妻子耍得团团转,还一股脑儿把小儿女之言都吐了出来,好笑道:“这孩子也太沉不住气了。”想到不久的将来,如花似玉的女儿要嫁出去,不免心酸不舍:“真是便宜了陆家的小子!”
  养女儿跟娶媳妇大为不同,一出一进之间,便是两个家庭。
  既儿女婚嫁有了眉目,趁着睡前的功夫,金巧娘便谈起家中大事:“思月家里穷,毛婆子手里估计也没几个钱,还要留着养老。我想了想,不如咱家给这孩子打了嫁妆家具,钱从小食店帐上出,给这孩子撑个面子?陆家还在孝期,就算是咱们应了亲事,离成婚还远着呢,女儿的嫁妆倒可以慢慢准备着。”
  林青山想到陆家出孝还远,心头这口气总算顺了,跟妻子商量林宝棠六礼聘娶之事。
  陆谦在家养伤的六七日,罗家私塾已经改建的差不多了。期间林白棠还带着罗三娘子给她指派的两名护卫去玄妙观集市上寻鹩哥。
  那摊主对林白棠印象深刻,毕竟这姑娘胆子大到出奇,碰上坏人还敢泼热油,而不是束手就擒。
  他使劲回忆:“不瞒姑娘说,那天打完之后我就收摊了,也没瞧见鹩哥笼子被谁拎走了。当时乱成一团,我还要收拾翻倒的桌椅板凳,还真没注意。要不姑娘你再去别家找找。”
  林白棠只能遗憾于自己跟鹩哥的短暂缘份,趴在罗家算帐的书案上恹恹提不起精神:“芸姐姐,你是没见过那鹩哥,说话跟人似的,也不知被谁提走了,会不会善待它啊?”
  罗三娘子捧哏的十分敬业:“那鹩哥能跟普通鹩哥一样吗?那可是探花郎给咱们小白棠特意买来解闷的玩意儿!也算沾了几分探花郎的翰墨书香之气,自然比寻常鹩哥更聪明不是?”
  林白棠扑过去压着她起不了身,去挠她痒痒肉:“我说的是鹩哥,你扯什么探花郎?”
  罗三娘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要调侃她:“没有探花郎,你能认识那只鹩哥?”
  林白棠笑倒在她身上:“芸姐姐,这可是你自找的啊,别怪我下手狠!”双手一起去挠她,罗三娘子不住讨饶:“小白棠,姐姐错了!说错了还不行嘛,再也不取笑你的探花郎了!”见求饶无用,又打算贿赂她:“要不等你俩成亲,姐姐给你封个大大的红包?!”
  旁边侍候的丫环们都抿嘴笑,没一个上前去帮忙的,直等两人嬉闹完了,才各自打水拧帕子,服侍两人整理仪容。
  林白棠收拾整齐,等着彩露为罗三娘子梳完头,生怕她时不时再取笑自己,板起一张小脸谈正事:“三姐姐,你前些日子不是说要重新建个木工坊吗?可有合适的地方?”
  罗三娘子早已寻过几家专事租赁的牙行,内中有一名姓刁的手里倒有几处合适的屋子:“等私塾开课,安顿妥当了,咱们就去瞧房子。”
  过得几日,罗家私塾一切收拾妥当,漕帮里挑了十八名读书的孩子,年龄都在八岁到十二岁之间,由罗帮主挨个见过,又去后院见过了罗太太,最后送去私塾交到了陆谦手中。
  陆谦带着自己的大弟子罗辰,还有已经从陈夫子处退学的陆诚跟林幼棠,迎接新收的十八岁学生,共计二十一名学生。
  新学堂新气象,陆先生盯着堂下整整齐齐的一帮小儿,先讲了一番读书的好处:“无论你们将来是要科考当官,还是市井求生,也要记得读书明理,牢记圣贤教诲……”
  罗辰身为大弟子,当仁不让给其余小弟子们做榜样,课堂上认真读书,课后……课后挥舞着拳头威胁众小弟:“要是在先生的课堂上捣乱,或者欺负旁人,我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陆诚跟林幼棠两名外面来的小儿还不懂少帮主的威胁力,可鉴于恶名远扬的少帮主,连以前许多先生都败在他手下,漕帮这些小儿们对少帮主极为信服,各个乖巧的跟鹌鹑似的,再三保证不会给陆先生找麻烦。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自家事自家知。
  曹氏再次上门的时候,金巧娘婉拒了她家的提亲。
  “曹嫂子,婚姻之事,也得孩子们投契。我问过白棠,她属意于谦哥儿,那孩子也说非白棠不娶,总也要孩子们愿意。咱们邻居这么多年,虎子的确是个好孩子。我要是有俩闺女,咱们两家说不准也能结成亲家。”这便是委婉拒绝了。
  曹氏自己日子过得顺心,可方珍嫁出去从不曾开怀,遍体鳞伤接了回来
  ,已经从女儿的婚姻里得到了教训,想娶林白棠也是看中了她能管束得住自己家虎子。
  现下白棠与陆谦两情相悦,他们两家大人都有意结亲,自家再插在中间也不太合适,便强笑道:“现在再生可就晚了,咱们两家许是没结亲的缘法。”
  回家之后,便向方婆子唠叨:“虎子整日不着家,就算拿银子回来,连个媳妇也娶不来,有什么用啊?还不是让谦哥儿抢了先!”
  方婆子如今倒看开了,坐在门口乘凉,慢悠悠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她现在信命。
  有的人,寿数到了便要离开,终究无法挽留。
  无论以何种方式。
  曹氏原本也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自上次坐牢之后也和缓许多,同婆婆坐下来闲聊:“总是心不死嘛,想着虎子能早早成家。他连白棠都不肯娶,也不知得娶什么样的天仙回来。我是不敢想了,瞧着他命里吧。”
  她又发愁大女儿:“珍儿岁数也不小了,总得考虑再嫁吧,我上次跟她提,她还说在大肉店里干得舒心,虎子也不愿意回来帮她阿爹,她暂时不想嫁。”
  方婆子更有说法:“许是珍儿上辈子欠着荣家的,终于还清了,眼泪也流干了,就让孩子过几年舒心日子吧。”
  所有命里跨不过的坎,全都可以推到上辈子去。
  曹氏可不信什么上辈子的话,她喝完一杯粗茶,出门往大肉铺子里去,想着帮父女俩干一点活儿,结果才拐过巷子口,远远便瞧见个有些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脑子里先一步分辨出了那人,喊了一声:“姓荣的,你跑这儿来做什么?”
  那人削瘦,身上套着件宽宽大大的袍子,瞧着也不甚干净,还有几处未曾洗干净的脏污,正探头探脑往方家大肉铺子里瞧。
  铺子里,方珍正低头替一位老主顾剁着骨头,听到曹氏的声音也抬头瞧了过来。那人果然是荣常林,不过是偷偷摸摸过来,谁知反被方家人瞧见,顿时慌不择路往路口跑去,眨眼间跑得没影了。
  曹氏都有些怀疑:“当真是荣常林?别是我眼花了吧?”
  方珍漠然扫了一眼,又拿麻绳串好了肉骨头,递给老主顾,听到亲娘的话,冷冷道:“不相干的人,阿娘不必管他。”
  其实年后荣常林也偷偷来过一次,方珍远远瞧见,当时还想拿砍刀剁了对方,不过大约是她的眼神太过凶狠,吓到了对方,他只瞧了瞧她便偷摸走了。
  算上这次,前后来了足有三次。
  明儿便是盈盈出生的日子,她还准备早点卖完肉,去集市上多买点盈盈喜欢的吃食玩具,明日好出城去祭拜孩子。
  孩子在世之时,每年寿辰都是她给孩子做碗长寿面,再卧个荷包蛋,荣家人压根不在意孩子。
  谁想孩子走了的头一个寿辰,荣常林倒跑来方家大肉铺子窥探,也不知想做什么。
  方珍面无表情的想,他总不会是后悔了,开始想念盈盈吧?!
  其实不怪方珍如此想,便是一年前的荣常林,也不敢回想现在的自己,竟然开始思念早逝的女儿。
  去年严家三少爷要讨回儿子,他送田兰香去见严三少爷。也不知道她跟严利明怎生商议的,最后的结果让荣常林暗暗松了一口气。
  田兰香回来哭着说:“严家后宅子太乱,三少爷说等将来分家,再让孩子认祖归宗。不过他想见儿子,要是常林哥哥不同意,我就回绝他好了。”
  荣常林捏住鼻子出气,自然只有同意的份儿。
  谁想正月里走亲戚,他陪着田兰香回娘家拜年,她对着席桌上的红烧鱼恶心干呕,田家二姨便顺口说一句:“兰香这模样,不知道的还当害喜呢。”
  荣常林之事,严家门里的奴才们之间早都传开了。
  田兰香当时道:“二姨说哪里话,这些日子过年,大鱼大肉吃多了,胃里积了食,再闻到鱼肉便有些犯恶心。等我回去吃些消食的药丸子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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