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河养家日常 第81节
当着邓英,林白棠面色微红,眼神闪烁,难得向陆谦撒娇伸手:“谦哥哥,人多杂乱,你牵着我点。”
有从小到大的默契,陆谦立时便领会了她的暗示,当着邓英的面儿,牵住了小姑娘的手,还状似好心的提醒:“邓郎君久在富贵乡,想来极少有机会吃街头小摊贩的吃食,要是不习惯大可不必同我们一道。”
邓英低头,目光停驻在两人牵着的手上,男子大手修长有力,正牵着那纤纤素指,他想起那日午后探病,胸中鼓噪不断,生生咽下这口气,强挤出一抹笑容:“白棠姑娘吃得惯,我便吃得惯。”
三人走不多远,林白棠便拉着陆谦坐在一碗馄饨摊子前面,委婉暗示:“邓大哥,我跟谦哥哥都喜欢这些市井百味,你要是不喜欢,也不必勉强自己。”
“这就是你家拒婚的理由?”邓英想起媒婆转述金巧娘的话,单刀直入问道:“你阿娘说两家门不当户不对,所以拒绝了我的提亲,我今日跟来其实就想问,这是你爹娘的意思,还是白棠姑娘的意思?”
陆谦:“……”
什么情况?
姓邓的请了媒婆?
林白棠原还想着委婉拒绝,让对方知难而退,没想到邓英竟是个执拗性子,便干脆明示:“我阿娘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邓大哥是我店里的大主顾,家资丰厚,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白棠不过路边一株野草,偶然入了你的眼,也是一时新鲜,过得一阵子见的次数多了,便会腻烦,又何必非要把野草移栽到园圃内?”
“我懂了!”邓英听到明确的拒绝,面色慢慢沉了下来:“白棠姑娘原来是这样想邓某。”深深瞧一眼两人,他眸中讥诮之色渐浓:“姑娘跟着罗三娘子做生意这些年,心性竟还如幼儿般天真!”起身拱手:“那邓某就不打搅白棠姑娘跟探花郎。”说罢大步离去。
林白棠赞道:“这人倒也干脆。”
耳边忽传来幽幽一叹:“邓英几时提亲,我竟然不知道?”
林白棠转头,发现不知何时陆谦倾身过来,靠得极近,两人之间只有一掌之距,她无辜回答:“你也没问啊。”
陆谦从善如流:“那么请问白棠姑娘,最近都有谁去了你家提亲?”
林白棠也觉得没什么可瞒之处:“听我阿娘说,最近几日只有虎子家跟邓英家。”又觉得他露出这副委屈的模样着实好笑:“你家也没断了提亲的媒婆啊。”
自他高中解元之后,提亲的络绎不绝,若非赶上家中后来办丧事,探花之名传开,提亲的只会更多。
陆谦抱屈:“我可没见过提亲的女方,你这都追着不放。”
林白棠笑着揭短:“对啊,你没有外面追着不放的,都是直接住到家里去了。”她可没忘自己为他当挡箭牌之事。
摊主适时送了两碗野山菌肉馅大馄饨上来,陆谦挪过碗,低头掩饰自己,小声嘀咕:“那也不是我让她们住进来的。”越想越委屈,再鲜美的馄饨也堵不住他的话:“再说……我不是把人送走了嘛!”
滚烫的馄饨在林白棠嘴里翻滚,鲜美的恨不得连舌头都一起吞下去,她差点被烫哭:“是啊,我不是当面拒绝他了吗?”真搞不懂,陆探花小时候还是个宽宏大量的好哥哥,长大了心眼反而变小了。
这有什么好委屈的?
陆谦想起邓英的觊觎,以前只是猜测,没想到姓邓的上门提亲,他竟然才知道,可瞧着白棠泪花打转的模样,忙低声下气的哄道:“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就是……就是心里不舒服而已。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了!”
林白棠:“不相干的人,有什么可生气的。”
八成是他生气,瞧着别人也生气吧?
有了邓英中间闹出的一段故事,吃完了馄饨,两人边走边消食,陆谦便小心探问:“虎子家提亲,婶子怎么说?”
林白棠正随意停在路边花鸟棚子入口,被里面各色的鸟儿吸引驻足。
那摊主大约是位养鸟高手,棚子里高低错落挂着十几只鸟笼,有颜色漂亮的鹦鹉,或翠或白,或五彩斑斓,还有叫声清脆的画眉,唯独角落里一只黑白相间的鹩哥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姑娘试试喂它。”摊主见少年少女停在鹩哥笼子前,便递了一把鸟食过来,又忙着去招呼别的客人。
林白棠接过摊主递来的鸟食逗着鹩哥说话,那鹩哥在笼子里上窜下跳,不住喊:“吃饭!吃饭!吃饭!”好像饿了许久。她逗得有趣,顺口道:“我阿
娘问我中意邓英还是虎子,我搪塞过去了。”
陆谦发起急:“今晚回去,你就跟婶子说,两个你都不中意,让婶子拒了方家提亲!”
方虎倒是无意娶白棠,可他就怕向来强势的曹氏出面,坐实了这桩婚事。
林白棠面色微红,偏要跟他唱反调:“不要!万一我娘问起我中意谁……”指尖拈了两粒鸟食进笼子,被鹩哥啄走了,只不肯回头看他,心中暗想,谦哥哥怎的跟这鹩哥一样不禁逗呢?
陆谦索性跟摊主买了鹩哥,将鸟笼子塞进她怀里,这才央求道:“好妹妹,你上点心吧,万一婶子答应了方家的求亲?”
林白棠耳朵发烧:“……你混叫什么呀?”
探花郎为了达成目的,还乱叫起来!
什么叫“好妹妹”?!
陆谦不知两家上门提亲,一旦知道此事,邓家被拒,那剩下的便只有方家了。二者择其一……他不敢再想下去,也不逛街了,急急拖着她要往回走:“不行,我现在就去你家见婶子!”
他虽叮嘱自家亲娘去见林婶子,可阿娘性子向来无争,若是跟曹婶子遇上,两家争一女,自家定然落败!
林白棠哭笑不得:“谦哥哥,你着什么急啊?”
陆谦:“……”
再不急他可就讨不到媳妇了!
两人一路沿着来路回去,离着河岸还有十几步,前面一家酒酿汤圆的小摊子忽然被人掀翻,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几名壮汉,七八人提着刀斧棍棒,拖着摊主家的女儿便要走,口里还嚷嚷着:“你老子欠了我家银子,拉你去抵债呢,还不快跟爷爷走!”
那女孩子约摸十四五岁,白皙秀美,被吓得面色惨白,扯着摊子上的锅灶不肯放手:“你胡说!我阿爹在外面没欠钱!”扯开嗓子喊救命!
旁边几名摊主见此情形,有心想要帮女孩儿,瞧着那几名壮汉敢怒不敢言,只愤愤瞪着他们。
林白棠跟陆谦见此情形,下意识冲了过去:“你们做什么?”
打头的一名壮汉面上有道疤痕,抬头瞧见少年男女,竟露出个恶意的冷笑:“这不是王家丫头吗?你爹收了十两银子,把你卖给了我们家主子,你却跟小白脸跑了,再不回去小心主子打断你的腿!”说着竟直冲了林白棠过来,要拉她回去。
变故突起,两人始料未及。
林白棠提着鸟笼倒退两步,陆谦余光瞄见相连的小食摊子旁边立着一根棍子,顺手拿在手中,将林白棠护在身后,与几名壮汉对峙:“你们这帮人胡说八道,她不姓王!这位姑娘也没欠你们银子吧?还不松开她!”
混乱之中,林白棠把鸟笼随手放在一旁,往身后摊贩摆着的锅灶上一瞧,原来他家支着两口锅,一口大锅里滚油炸着藕夹萝卜糕,另一口锅里煮着热汤面,她便有了主意。
那几名壮汉顺势松开了酒酿汤圆家的小姑娘,冲着两人围逼了过来,打头的刀疤脸汉子目光在陆谦全身要紧处打量,吩咐同伴:“先打残了这小白脸,再带走王家姑娘!”
陆谦刚将棍子抢出去,听得身后白棠大喊一声:“谦哥哥躲开!”他辨声听位朝右侧退后两步,紧追过来的几名壮汉迎面撞上一瓢泼过来的热油,有四五人避无可避脸上手上身上都被泼了不少,顿时扔下手中棍棒疼得嗷嗷跳脚,其余几人脚下一顿,却依旧朝着二人冲了过来。
炸藕夹的摊主急得跺脚:“我的油啊……”却不敢闯进战圈。
很快便有两人跟陆谦打了起来,混乱之中也不知谁打中了谁,另外两人要来捉林白棠,被她一瓢热油在手给吓阻在原地,相互对使眼色,似乎都催促对方上前。
正闹得一团乱,有人厉声大喝:“住手!”原来竟是去而复返的邓英,也不知他从何处而来,手中提着根棍子便朝着混战圈冲了过来,还大声喊:“白棠姑娘别怕!”
围着林白棠的两人见到邓英,转头去拦他,三人顿时打了起来。
林白棠紧张的盯着场中,见邓英身手不错,反而是陆谦左右支绌,舀起热油去帮他。
一场混战,等到三人合力赶跑了这帮匪徒,邓英一瘸一拐过来,担心的问道:“白棠姑娘,你没事儿吧?”
林白棠才拒绝了他,没想到对方不计前嫌来帮她,便有几分不好意思:“我不妨事,邓大哥受伤了?”
邓英胳膊上有血迹,腿上也好像受伤了,眉目间却很是温柔:“一点小伤,不要紧的。”还关切的查探陆谦:“探花郎可有受伤?”
陆谦也挨了几棍子,头发也有些散了,瞧来有几分狼狈:“多谢邓兄出手相助!”他伸手:“白棠,扶我一把。”
林白棠见他拄着棍子站在原地,忙去扶他,又招呼邓英:“一起去医馆吧,先去瞧大夫。”直等在附近的医馆里看完大夫,两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她只得撑船先把邓英送去僧渡桥酒肆,回转芭蕉巷,才想起今日收获:“坏了,谦哥哥,我的鹩哥呢?”
光顾着打架治伤,竟忘了把鹩哥丢在小食摊上。
也不知那小食摊老板会不会瞧在他们离开之时,陆谦给摊主丢下一块碎银的赔偿,好心收留她的鹩哥。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难道你要替天行道?”……
陆谦好端端受了伤,回家之后自少不了被家里人追问。
林白棠扶着他进门,陆家人全都围了过来,连连追问:“怎么受伤了?”
陆谦解释:“碰上一帮混帐欺负人,多事管了一回,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的。”
杨桂兰担心的打量两人:“男儿家皮糙肉厚,白棠可有受伤?”
林白棠顶着陆家人别有深意的笑脸,只觉面皮作烧,应付几句忙忙告辞。
往日也常来常往,可回来的路上,陆谦提起他已经央求亲娘去小食店:“我们家暂时不好大张旗鼓寻媒婆上门,便让我娘去寻婶子,两家先口头通个气,等出了孝期……”
后半句他未明说,可林白棠却听懂了。
感情她还未回家,已经被抄了后路。
不过牵了两回手,林白棠不意他手脚如此之快,生怕自家娘亲笑话,忍不住瞪视着他:“你……你寻我娘之前,好歹也跟我吱一声,着什么急啊,就不能容我再想想?!”
“吱——”陆谦当时靠在回芭蕉巷的小船上,捂着伤处疼痛难忍,还能说笑:“我怕再晚些,你就被人抢跑了!”
林白棠:“……”
她又好气又好笑:“我又不是个物件儿,随便什么人都能抢走,总也有自己的主意。”
彼时,船头昏黄的马灯照出探花郎苍白的面容,竟有几分可怜。他神色黯然:“你别是嫌弃我太过无用吧?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遇上歹徒还得邓英救场子……”
林白棠清咳两声:“谦哥哥,行了啊,再装可就过了。谁知道那伙歹徒什么来路。闹市之处,还敢跑来抢人,要么哪家豢养的打手,背后有靠山;要么是横行本地的恶霸,恰巧遇上咱们,也没指着你冲锋陷阵啊。”
陆谦唇边漾出一抹笑意,大有被戳破卖惨见好就收的态势,侧头想上一想,正色道:“说起来,我总觉得这帮人里有两名男子瞧着有点眼熟,我约莫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林白棠回到家,仍是心有余悸,便拉着刚回家的林宝棠追问:“阿兄,你可知道玄妙观附近可有什么出名的恶霸?”
林宝棠才回家,坐在廊下歇息,取笑自家妹妹:“难道你要替天行道?”
“我可没那么大本事。”林白棠道:“就是今儿听说一件事,说是玄妙观一位卖酒酿圆子的小姑娘差点被一帮恶霸抢走,那帮人对外说小姑娘的父亲欠他们银钱拿人抵债,但小姑娘不肯承认,说自家不欠外债。你说奇不奇怪?”
林宝棠在衙门当差没多久,因着他腿脚勤快还大方,不时请同僚喝酒吃饭,便听到一点内部的小道消息:“玄妙观的地头蛇没听说过,但我昨儿却听到个传闻,说是咱们江淮之地,最有名的大匪首名唤邓威。他手底下啸聚着一帮悍匪,早在官府这里挂了名号的,据说杀人越货贩运私盐无恶不作,只是我留心听着,韩知府好像并未有抓捕剿匪行动,任其发展,疑心官府与这邓威有勾连。”
“姓邓?”林白棠心中暗想,怎会这般巧,竟与邓英是同个姓。
林宝棠道:“袁捕头说,周大人最初上任,也曾带人剿过好几次水匪,但江淮之地水道密布,总也无功而返,而那帮人也摸出门道了,只要不骚扰平江府过往船只,周大人也只能睁一只
眼闭一只眼。”
他听到邓威盛名,还状似无意追问袁捕头:“这邓威多大年纪了?能在江淮之地经营盘踞多年,想来也不年轻了吧?”
袁捕头当时喝到正酣,满饮了杯中酒,侧头想上一想:“约摸总也有四十岁左右了吧?”
林宝棠再为他满斟一杯奉上:“按照他的年纪,再活动几年精力不济,也该隐退了。到时候咱们都不用再剿匪,便天下太平了。”
同饮的捕快们大笑,有人指着林宝棠道:“瞧着你小子平日老实,原来也是个滑头的。怕出门剿匪就直说,也没什么可丢脸的,还要杜撰邓威隐退。”
林宝棠当时讨好的笑道:“诸位哥哥莫笑,弟弟我还没成亲呢。”挨个给在座众人斟酒:“总也要对得起祖宗吧?”
众捕快便呼呼喝喝,饮酒吃菜,在衙门里当差年头久的便讲些邓威手下水匪之事,或者船毁人亡无从查起的凶案,都猜测说不定遭了邓威的毒手,只是没有证据,又抓不到他来对质,天长日久便成了无头悬案。
林宝棠花了三两银子,装了一肚子江淮匪首邓威的故事,带着一身浓浓的酒气归家,坐在小院廊下,闻着墙角幽幽花香,听着几个房间内家里人闹出的动静,只觉得心神安逸,再不想动。
林白棠疑心他由邓威联想到了林怀之死,拍肩安慰他:“阿兄不必着急,都这么多年了,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她下厨煮了碗醒酒汤端过来,林宝棠喝一口差点吐出来:“你别是倒了半坛子醋吧?”
对于自己的厨艺,林白棠深感抱歉:“许久未下厨,手生了没掌握好量,阿兄你将凑喝吧。”还打趣他:“等嫂子进门,煮醒酒汤的手艺定然比我强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