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这话说得梁忠心里一突,消息灵通如他,自然能听出这话内藏的深意别看老皇帝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案子移交大理寺程序上也没有半点问题,可问题出就出在人身上。他可是知道,当年赈灾一事牵扯的官员中,有一个就是大理寺卿的妻弟,案子交给大理寺去办,最后能办成什么样还真不好说。
他不免在心里叹了口气,虽然身为内侍总管他也见多了富贵权势,可梁忠本身也是底层出身,活不下去才挨了一刀进的宫。现在听说了江南灾民的惨案,他是比高高在上的皇帝更能感同身受的。
可即便伴在君王侧,不该说的话他也不能说,只好压下多余的情绪,俯首领命而去。
老皇帝自然也不会注意到梁忠的情绪变化,自觉将这事处置妥当之后,他又开始思量起该如何对待老三老四了走惯了捷径的人不会再想走正道,说不得这俩尝到了甜头,会胆大包天的冲君父下手呢?
得先敲打敲打,敲打不成,就该想想怎么把人废了!
93☆、第93章
◎总有他不得不面对的时候◎
在老皇帝的旨意下,案子很快移交到了大理寺,相关人等也全都转去了大理寺衙门。
薛祭酒家的夜袭案倒是进展得很快,没两日大理寺便查到了幕后主使,将人绳之以法。只是出人意料的是,大理寺查出来的幕后主使并非当年江南赈灾的官员,相反只是一个和楚尚书有些旧怨的小官。据他交代是偶然见到了楚棠这个漏网之鱼,一时不忿才派人狠下杀手。
这说辞当然没有人信。别的暂且不说,光是那小官发现了楚棠这个逃脱流放刑罚的罪人,第一反应就应该是报官将人抓起来,而不是自己派人动手去杀人。
公主府内,几个相关之人齐坐一堂。
薛祭酒脸色沉沉,一掌拍在面前案几上:什么幕后主使,不过就是个被扔出来顶罪的。大理寺不想翻旧案,一点不和当年的人沾边。说完想想还是生气,又道:大理寺卿因私废公,这事不能让他遮掩过去。我听说御史何川与他有仇,正好可以参他一本。
这话说得有点天真,萧晏书听罢不免叹了口气:参他什么?大理寺一应程序完善,证据也齐全,御史弹劾之后查下来也不会抓住把柄。你要说他妻弟的事,得先拿证据说话。
薛祭酒皱了皱眉:谁说没有证据了,楚棠手里的难道不是证据?
楚棠手里确实有证据,但并不详尽,假造的手册、誊抄的账本,以及江南调查的蛛丝马迹,都不能作为铁证一下子将人锤死。在座几人心里其实都有数。
长公主垂着眸听他们说了半晌,直到此时才轻扣案几,开了口:没用的。不想翻案的人不是大理寺卿,而是陛下。
这话说来嘲讽,真要论起来大理寺卿或许比老皇帝更想查清案子能做到大理寺卿这样高位的官员,哪一个不是付出了几十年心血。区区一个妻弟而已,就算被治罪了也连累不到他。相反京中物议沸腾,包庇这妻弟就会落下把柄,谁都不会愿意拿自己的前程去换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长公主一语点破关键,屋中瞬间寂静下来,谁也不知这话该怎么接。
还是夏时等不了了,倏地一下站起身来:那之后怎么办?阿棠还在大理寺牢房里,再耽搁下去,说不定她就要出事了。
夜袭案报官之后,薛祭酒和夏时等人作为苦主当然无事,不论案子最后查成什么样,至少她们也是安全无虞。可楚棠就不一样了,她是被判了流放的罪人,现在不在流放地却出现在了京城,一个逃犯的罪名就能将她羁押。于是理所当然的,她进了大理寺牢狱。
其他人可以心平气和的在这里商谈之后的事,但夏时不行。她早就心焦不已,一时半刻不守在楚棠跟前,都担心她在牢里吃苦受罪,就更受不了这些人啰啰嗦嗦个没完了。
萧晏书看了看她,抬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夏时没法安,她眉头拧得死紧:我是可以稍安勿躁,阿棠怎么办?她在牢里还不知会遭遇些什么,万一,万一她万一不下去了,也不敢深想。
还是长公主开口解了围:她没事,牢里会有人照顾。
这话依旧难以让人安心,毕竟牢房里的官吏位卑职小,真要对上上官哪里还能护得住人?不过长公主都已经发话了,还说得这般笃定,倒让人难以纠缠下去。
夏时憋了一肚子气,很想做些什么又做不了,最后只能坐了回去要是当初进入猎场的人不止二皇子和六皇子就好了,她一定顺手送这是非不分的老皇帝一起走!
察觉到夏时身上散发的戾气,屋中其余几人却都没说些什么。
薛祭酒又将话题转了回去,也是一脸的憋闷:陛下糊涂,但这事不能算了。
长公主闻言掀起眼皮,依旧一派从容模样:自然不能算了,总有他不得不面对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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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学生来宫门前静坐一事,在老皇帝那里不过是个小插曲。等宫门外的学子散了,京中舆论再如何沸腾,他这高坐明堂的皇帝也可以听不见。
与之相比,成年儿子们的心越养越大,都盯着他屁股下那张椅子的事,要更值得帝王忌惮。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老皇帝没问过一句大理寺案子查得怎么样了,相反开始对朝堂大刀阔斧的动起手来二皇子和六皇子已逝,两人手下的势力没了归属自然要重新划分。三皇子和四皇子本来准备捡个便宜,却在这关头被老皇帝盯上了,不仅没能扩张势力,还被好一番针对。
长公主本来是想趁着局势混乱,也发展一番势力的,可看着朝堂被老皇帝折腾得乌烟瘴气的模样,还是暂时收了手,免得遭遇池鱼之殃。
与此同时,老皇帝还把刚满十岁的七皇子拎出来抖了抖,一副想让他提前入朝听政的样子。
当然,让十岁小皇子入朝听政这事就太荒唐了,哪怕老皇帝想要一言堂,也被百官撅了回去。不过老皇帝显然没死心,转头又往七皇子身上砸了不少虚职。
乍一眼看去,这还没入朝的小皇子身上的官职,比起三皇子四皇子来说还要高。不过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老皇帝这是抬了小儿子,打压两个成年皇子呢。
此举让不少人心中腹诽。老皇帝年纪也不小了,成年的儿子就剩这两个还这般打压,难道真想扶幼子登基?可七皇子年纪也太小了,不说别的,光等他长成都还得六七年,谁又知道这六七年间事态又会发生到何种地步?甚至说句不好听的,老皇帝能不能活到六七年后都难说。
朝堂里,因为老皇帝的一番折腾,简直乱成了一锅粥。可显然天下不会因为朝堂上的几个人争权,就不再发生事端。
六月底,一封急报入了京,国子监的流言成了真,江南又起反叛。
老皇帝在早朝上气得一把摔了奏疏:怎么又是江南?谁能告诉朕,江南又发生了什么,那些逆贼前仆后继的反叛,是真不怕死吗?!
殿中官员齐声请罪,请皇帝息怒,但垂下的眼眸里不无嘲讽京城最近的舆论谁没听过?算算日子,六月不正是夏税征收的时候?老皇帝拖着当年的案子不查,税也不减,人家活不下去当然要继续反。而且反都反了,这次就不是单纯减税能够平息事端了。
至于派兵马镇压?不少官员在心中摇头。五年前又是水患又是人祸,到底死了多少人还真不好说。不过江南富庶之地连税都交不起了,肯定是缺人,镇压叛乱再杀一波,江南怕是更空了。
居于庙堂之高,许多官员看待百姓就只是一串数字,代表着人口和税收。他们过得好不好并不重要,但如果人没了,税也没了,那才是真正的动摇根基!
老皇帝心里也明白这点,所以江南第一次发生叛乱时他毫不留情的镇压了。可这第二回,还是如此紧密发生的第二回叛乱,也让他心中生出了些嘀咕叛乱还是要镇压的,但至少,至少这次不能再把人全杀了。哪怕是皇帝,也舍不得几万几万的杀自己百姓啊!
气呼呼坐在御座上发泄完,老皇帝目光在下方朝臣身上扫过,看来看去也没想好该派谁去处理此事。于是他干脆开口问道:江南平叛,哪位爱卿愿替朕分忧?
文官们个个低头缩脑,一副不想掺和的样子。
平叛这事也更适合武将,当下还真有几个武将生出了跃跃欲试的心。只是还没来得及站出来表态,就被身边关系好的同僚一把给按住了这次平叛可与上次不同,明知道是个烂摊子,收拾好了自然大功一件,可要是秋税或者明年再发生叛乱,后续怕不是要被老皇帝迁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