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五年来自己没去看过他,如今更撕破了脸。宽儿折了,郦婴也不会愿意见着一个知晓内情妻子天天凑跟前提醒。
  郦婴会想要忘却这件事,忘却他所行的所有卑劣。
  郦婴不会容她留在昌平侯府,她也会失了
  月儿。
  她已退无可退!
  这样的雪夜,这样冷的天,邓珠要见的却是薛凝。
  邓家在郦婴翻案这桩事上很出了些力,淑妃也劝了邓珠许多,这背后自是有些利益纠葛。
  郦婴也不是虚言恐吓加以要挟。
  这是阳谋。
  这都是明摆着的事。
  就好似当初,郦婴扯破他跟陈薇私情,于是邓珠跟陈薇关系就完了。那时她与陈薇关系交恶势不能避,而自己也不会再是陈薇依仗。
  郦婴对这些手段很是擅长。
  擅长怎样孤立一个人,凌迟一个人。
  从前郦婴毁的是陈薇,而今轮到邓珠了。
  她无处可去,无人可依。
  于是这样的夜,这样的雪,邓珠感受到彻骨的寒,她没有放弃,可却已体会到了绝望。
  这时法华寺已经到了。
  寺门已闭,仆妇去敲门等应,邓珠蓦然下了车,咚咚去拍门。
  她手冻得和冰一样。
  入了寺,到了薛凝居所,房内点了灯,薛娘子尚未就寝。
  看到邓珠时,薛凝也不觉吓了一跳。
  她见过昌平侯夫人两次,邓珠总是礼数周全,打扮整齐。
  可如今邓珠却十分狼狈。
  她头发有些乱了,雪化了后,湿哒哒贴在脸边,显得仪容不整。
  然后邓珠跪在薛凝面前,颤声:“薛娘子,救救我!”
  邓珠全身在发颤,眼睛里有着浓得化不开的绝望。
  她已几近崩溃。
  就好似落水的人盼着抓住救命稻草,薛凝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薛凝吓了一大跳!
  然后她赶紧伸出手,握住了邓珠的手。
  薛凝体温偏低,可谁让如今邓珠手冷得发僵。如此被薛凝握住,于是一点点微弱暖意就透来。
  如此冬日,天寒水冷,小女娘手心透出一丝暖和。
  “夫人不必如此,快快起来,关于这桩案子,我也有些头绪。”
  她伸手去扶邓珠。
  恍惚间,邓珠起了身。
  薛凝体弱,又生恐自己生病受寒,故亦烧了两个火盆,房间里很暖和。
  她扶着邓珠坐下,邓珠身上亦渐渐暖和起来。
  薛凝又吩咐云蔻去煮茶,多多放姜。
  邓珠貌似受了惊吓样子,薛凝便暗暗揣测是何缘故。郦宽入狱,这肯定有相干,但也应不是全部因由。
  再来就是薛凝方才听到的心音,凶手已经锁定是郦婴了。
  这样打量着,薛凝心里渐渐有了一个大胆猜测。
  那就是邓珠莫不是也疑上了郦婴?
  邓珠受了惊,喝了热茶后,渐渐也缓过神来。
  薛凝:“大公子的事,我也听到了,夫人不必着急,这案子查出实情,未必就是眼下样子。”
  邓珠蓦然眼珠发亮,拢住薛凝的手说:“薛娘子可是有什么线索?薛凝子莫不是已查出真凶?”
  薛凝拍拍邓珠手背,安抚说:“夫人不必急,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夫人,正巧夫人来了。”
  这时外头已打了更,京里已然宵禁,邓珠也只能留宿法华寺,正巧和薛凝一道叙话。
  薛凝:“郦宽可是善使左手?”
  邓珠有些吃惊:“是,不过那是小时候事了。用左手多有不便,我花了许多心思,方才纠正过来。如今宽儿写字拿筷,已不用左手。薛娘子只见过宽儿,难道连小时候习惯都看出来了。”
  薛凝倒不意郦宽真是个左撇子,心下一怔,有些为难、
  雪夜里寺里静静的,邓珠也忽而有些恍惚:“因用左手多有不便,可侯爷,可郦婴并不这样想。他说我这样是有意讨好别人,好笑得很。说我总是在不打紧地方下功夫。”
  薛凝蓦然福至心灵,问道:“因为昌平侯也是左撇子,而他并没有改?”
  左撇子本就有一定遗传概率,父亲这样,儿子也擅使左手。
  邓珠说了声是。
  薛凝飞快又问:“甚至侯爷习武也是惯用左手?若是如此,长年累月,昌平侯左手应比右手还粗些?”
  邓珠点了点头,她跟郦婴夫妻多年,自然知晓郦婴左臂要比右臂粗,这是郦婴常年惯用左手缘故。
  薛凝心忖郦宽虽是左撇子,但已被邓珠纠正,也没专心习武,两条手臂粗细应该差不多。
  如果观察,便能知晓郦婴才是那个惯使左手之人。
  但这些证据终究有些牵强。
  邓珠也猜不透薛凝问的这几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这样问答间,她本来繁杂无措心思却渐渐平复了。邓珠深深呼吸一口气,蓦然侧头望向了薛凝,对薛凝说道:“薛娘子,杀死薇儿的乃是郦婴。”
  所谓家仇不可外扬,但现在邓珠已经不想替郦婴遮掩什么了。
  她要将这些事扯出来,眼前的薛娘子就是最好的人选。
  薛凝袖下露出镯子,上镶嵌六颗大珠,她方被裴后提拔,是有品秩女官,眼下女娘正想破这桩案子。
  邓珠也愿意送上这桩功劳,她宁可将自己这桩事给扯出来,哪怕颜面丧尽,也不愿意郦婴得逞。
  她就是要个鱼死网破。
  薛凝听了也生出几分惊讶,不过比邓珠想象要淡定,然后薛凝让邓珠细细说来。
  邓珠也暗暗生出了惊叹,薛凝十多岁的年龄,却是这般得沉得住气。
  任谁听了这样骇然真相,必然会形于色。
  如此心性,也难怪裴后会如此器重。
  邓珠也似添了几分希望。
  灯火摇曳,热茶犹温,邓珠也将自己经历种种统统告之。
  再复述一遍,邓珠也不由得感慨郦婴心狠,心下更生出了恨意:“我未曾想到,郦婴为了脱身,这般的处心积虑,竟拿亲生儿子脱身。”
  她嗓音里亦添了涩意,说道:“宽儿还小,又或许太过于天真,被他父亲狠狠拿捏住,却并不知晓自己被算计。”
  薛凝却有些想法,凶手十有八九就是郦婴,邓珠所言也必不会有假。
  但邓珠推断却有不合常情之处。
  薛凝想了想,说道:“我与夫人第一次见面,亦是在这法华寺内。那时夫人有意许亲,将我和郦公子凑成一对,而郦公子虽是不大愿意,却也默许此事。我想那时,夫人还觉得郦婴是无辜的,为了郦小郎君前程,便想将昌平侯捞出来。至于想结这门亲,是希望我因此多尽心。”
  提起前事,邓珠便十分惭愧,慌忙告罪:“那时,是我们母子唐突了,还盼薛娘子不要放心上。”
  薛凝亦赶紧说道:“夫人不必在意,我提及此事,并无问罪之心,只是觉得有桩事情十分奇怪,不合乎常理。或许,跟这个案子有些关系。”
  邓珠微微一怔。
  薛凝:“那时候的郦公子并不喜欢我,可也勉强答应。如此看来,那时郦小郎君的打算跟夫人是一样的,有意找人翻案,还昌平侯清白。如若那时郦郎君已经决意定罪,何必点头答应娶我?他本便不喜欢我,那是多此一举。”
  邓氏说道:“当时有意说亲,也不仅仅是图薛娘子帮忙翻案。也因薛娘子人品出挑,前程似锦,本也是极好女娘,谁家娶了必然是有福气。”
  “而今薛娘子一提,确实可疑。那时宽儿想来未曾盘算以身定罪,他心思浅,若起了这个心思,我是看得出来的。”
  薛凝:“说到底,最关键的是郦公子证词。他爱慕过死去的陈娘子,又分得一枚黄金锏,与杀害死者凶器对得上。但这都是间接证据,只能说郦宽有嫌疑。
  如若郦公子不能认罪,是断不了他的罪的。”
  “区区几日光景,就使得郦公子改变主意,愿意为父顶罪。可细细想来,是否太过于仓促?人心难测,再会算计人心之人,都不敢笃定郦宽一定会舍身救父。如若一开始算的就是让郦宽顶罪,那应该布置得更周全些。”
  “事到临头才来游说郦公子,谁敢笃定郦宽一定会点头?”
  第71章 也许一开始盯上是邓珠
  邓珠对郦婴积恨已深,当年一言不发,五年也未看郦婴一次。至于郦宽,人前也对郦婴颇有怨怼之言。
  邓珠看得出郦宽是傲娇,是嘴上嫌弃,心里面却在意这个爹。但郦婴长久不和亲生儿子相处,难道真的会相信这所谓的父子之情?
  那般凉薄之人,难道还会相信什么所谓的真情?
  念及于此,邓珠心头一团乱。
  她心里早对郦婴没有指望了,故也没有丝毫幻想。
  邓珠:“我绝不会相信误会了他,一定是他,是他虎毒食子,盼着自己儿子顶罪。宽儿如此,必然是他设计。”
  薛凝则说道:“昌平侯夫人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绝不是说你误会了昌平侯,我只说如若是精心设计,让郦宽顶罪这个计划是仓促执行,算不得处心积虑。”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