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他没办法确信郦宽一定会顺从,也未早早拿捏住。”
“如若昌平侯筹谋脱身,他计划许久,郦宽顶罪必然不是原本计划,而是仓促而成。”
证据也不充分,也没安排什么人证,单单靠郦宽自己认罪。
郦宽一旦不认,这案子怕是又要陷入僵局,也不能洗脱郦婴嫌疑。
这是个很粗陋计划,算不得精巧。
郦婴不可能把一切寄托在郦宽甘愿认罪上。
薛凝:“我想,这其中必然有什么变故。夫人你冷静想一想,许是能想出什么端倪。”
郦婴不是一开始要虎毒食子。
邓珠胃里翻腾,她对郦婴一切厌到底,否认郦婴有一丝一毫的人性。
要她承认郦婴对宽儿有一丝感情,她便觉得打心眼里恶心。
但现在,薛凝安抚了她,又让她好好的想一想。
要捋出究竟有什么变故,发生了什么事情,最后一切为什么又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只有这样,方才能拯救她一双儿女,包括她自己。
她从肺腑中轻轻的吐了一口气,酸涩想着,不错,宽儿顶罪大约不是郦婴第一选择。
这个家里,若说郦婴真对谁能有什么情分,只能是对儿子。
虽然郦宽并不令他满意,可总归是郦家血脉。
郦婴年少时随父征战,对老昌平侯十分尊重。于他而言,所有关系里,大约只有父子关系稍微值得尊重。
郦宽是长子,又十分崇拜郦婴。郦婴虽然失望,却还将一枚祖传的黄金锏给了郦宽。
一开始郦婴设想牺牲的对象必不会是郦宽。
可后来出了什么变故,搅乱这个计划,最后亲儿子也顾不得了。
于是那些微弱的父子情分也不值一提。
如若是郦婴,他会怎样想,会怎样谋算?
有一个猜测浮起在邓珠脑海,搅得邓珠的五脏六腑,使得邓珠为之心惊!
她涩声:“若郦婴不是杀陈薇凶手,那么最值得怀疑之人,便是我这个原配夫人了。别人会觉得陈薇要夺我正室之位,我不肯给,于是起了杀心也不足为奇。”
若郦婴要谋求脱身,最好的替罪羊不是郦宽,而是邓珠。
从血缘上来讲,从情分上来讲,五年来看都不看他一眼的妻子是最好的选择。
邓珠喃喃说道:“况且,他也和我说了些极奇怪的话。说本疑是我杀了陈薇,但说来恐让人不信。”
如今思之言外之意,不免令人不寒而栗。
一开始邓珠以为郦婴惦念陈薇,心有不甘,故转而憎恶自己这个占着位置的原配妻子。
那时她虽心头微酸,但毕竟情分早薄,也并没有太过于在意。
可再之后,邓珠才知晓那些言语里藏匿的可怖恶意。
郦婴原本如此打算,可是后来这桩事情却出了岔子。
邓珠:“后来他栽赃宽儿,我便觉得不对,他那些话颇有些比较的意思在。”
比较谁更合适顶罪。
邓珠深深呼吸一口气,说道:“我只以为他比较过后,觉得宽儿更合适。他说我是一介妇人,需依附于他,若他失势,便无依托。说我谋他入狱,旁人也难信。”
薛凝轻轻说道:“那时昌平侯还说些什么,夫人无妨都说出来。”
邓珠垂眼,已静下心来细想。
当时郦婴说过一句句话也浮起在她心头。
“凶手如不是我,又能是谁?”
“这五年来我思来想去,反反复复琢磨,总是想要弄清楚这件事。”
“总不能是家里哪个婢仆,受你重恩,为你不平,于是干脆杀了陈娘子。”
那些话浮起在邓珠心里,她亦详细转述给薛凝。
两人仿佛也窥见郦婴想讲的故事。
杀陈薇必然是个男人,使熟铜打的黄金锏要的力气大,又留有脚印。若要讲个故事,说陈薇是邓珠害死的,那必然不能是邓珠自己动手。
那么便是家里某个仆人,受了邓珠重恩,得邓珠唆使,去杀了人。
只是这些终究不过是猜测,到底也没有头绪。
薛凝好似想到了些什么,不过也乱糟糟一团线,总需寻着线头,才能将这故事捋顺。
薛凝想换个思路,问:“这几日,可有发生什么事,令夫人你觉得十分奇怪?”
邓珠细细盘了一遍,说道:“要说奇怪,有两件事十分奇怪。”
薛凝也洗耳恭听。
邓珠:“那日我走之后,又有访客去见郦婴,若是别人也罢了,可偏偏是个与郦婴水火不容的人。”
“是如今玄隐署的署令越止。”
薛凝也呆住了,确实出乎她意料之外。
越止去做什么?总不会是去踩郦婴两脚。
想到越止对魏楼刻薄计较,薛凝也不能说越止有人品这种东西,但似乎难以相信越止主动去嘲人。
她脑内浮起越止身影,姿态慵懒,看着像只躺平咸鱼。
总不能咸鱼也是扮的。
薛凝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邓珠便说及第二样让她留意之事:“再来就是府上的管事宋顺,得病没了,我赏些银钱给他儿子宋睦,看着也感激得很。”
宋顺是府上老人了,跟过老昌平侯。他跟老昌平侯时,替老侯爷提过刀,牵过马,挡过箭。后来岁数大了,便养在府里做管事。因为从前有功劳缘故,他在府上的体面也是独一份,旁人比不得。
邓珠也待他很客气,平素照拂周到。
前几年宋顺生过病,大夫来断过了,说是绝症,只能用药好好养着,吊几年命罢了。
故而听说宋顺没了,邓珠也不算吃惊。
但有一件事奇怪,那便是府里下人提及,说宋睦新得了一匹大良名驹。这马如今在大夏京城风头正盛,价值千金,还不一定买得到,骑马的都是贵家子弟。
宋睦偏生有了一匹。
他显出来便有人酸,说宋睦怎会有这许多银钱?
宋家最近发了财,却未藏住。
大良名驹算是男人中的奢侈品,宋睦控制不住买了一匹,既然买了,自然就忍不住现一现。
这也是人之常情。
那时邓珠还有些担心,恐宋家做些不堪事
,连带污了昌平侯府名声。
只是彼时宋顺刚刚亡故,邓珠也不好提这些有的没的,免得显得不近人情。
她想过些日子,再将这些话提一提。
邓珠当时虽未提,但心里却有这个印象。
想起这件事,邓珠不免想得更多。
宋顺如今没了,生前却很不喜欢陈薇。
那时节,陈薇与郦婴私情传得沸沸扬扬,旁人都听到耳里,暗暗笑昌平侯岁数在这里了,私底下却是假正经。
宋顺名字里虽有一个顺字,脾气却并不好。
那时他要教训陈薇,又说要将陈薇赶出府中,当然最后终究被拦下来。
他教训陈薇时,说陈薇不知好歹,邓珠这个夫人待她那样好,陈薇却这般作妖。
枉费人家一番好心。
宋顺话是这么说,但邓珠并不觉得这是宋顺真心话。
如今做官讲究名声,郦婴和陈薇这般痴缠,不免对郦婴名声有所妨碍。
主强则奴肥,宋家一大家子前程还指望着昌平侯府。
宋顺又是出了名疼儿子的,对宋睦素来宠爱,难免有些想头。
陈薇来这一遭,可能在宋顺眼里就有点儿红颜祸水的调调。
宋顺恨不得将陈薇打走。
那时邓珠也恨不得陈薇走,但也将宋顺心思看得很透。倒并不是宋顺对邓珠这个昌平侯夫人有多忠心,只是搅了郦婴这个主家兴致,他怕被重责,又打着为邓珠出气名头。若因此将宋顺处理太狠,岂不是拂了邓珠颜面?
邓珠也未多当真,但旁人不这么看。
旁人提及,便说宋顺对邓珠那是忠心耿耿。
如今想起这些事,邓珠都说给薛凝知晓。
她忍不住轻轻说道:“薛娘子这样一提,宋顺仿佛很适合讲个故事。”
宋顺曾对陈薇无礼,有杀陈薇动机,更重要是,宋顺得了绝症好几年了,他也没几日好活。
京里匪帮首领要了人命,大抵是地下几个小幺儿抽签选个顶罪。
这才是脱罪的常规手段。
郦婴这个昌平侯便想挑个死士顶罪。
宋顺就是这个死士。
所谓死士,不是塞些银钱收买。因为你给了银钱,旁人也能给,只要给得多,难免会反水。
宋家父子前程却是与昌平侯府紧紧绑一道。
老子死了,儿子得了补偿。宋睦最近发了财,还买了一匹大良名驹,得意得很。
宫里再查此案,宋顺就势认罪,说成自己为了夫人缘故,故而杀了陈薇,免得这小娘子搅得昌平侯府天翻地覆。
然后再哭诉一番,说念及老侯爷恩情,心中惴惴不安,故而认罪。
别人不大相信邓珠能买凶杀人,再陷害夫君。毕竟男人没了地位,女眷处境也难,膝下又有儿有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