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归正卿亦抬手,示意请便。
  章天宥语罢,便怒气冲冲地闯向入堂中。
  “钟大人啊!”
  堂中,钟庭月正欲着人去问晋昭路程时,便听堂外一声哭嚎。
  章天宥双眼通红闯入堂中,像是受了百般凌辱一般跌在地上。
  他甚至等不及看清堂中都有何人,便开口哭诉道:“你们御史台的两位大人,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什么威风?”
  章天宥掩面捶地的动作忽然顿住。
  这声音不对。
  当他抬头望见那一席黑袍时,顿时浑身的血液都冻住。
  姚定锋歪歪头,看向门外站在庭前晒太阳的两人,讽刺道:“威不威风我不知道,你们御史台的人,确实散漫。”
  钟庭月干咳两声,侧首嘱咐身边的人:“还不让他们进来。”
  差役顿时埋着头,小步跑了出去。
  姚定锋望向地上缩成一团的人,不耐道:“还不爬起来?等着我扶你?”
  章天宥哆嗦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下……下官……下官不敢……”
  待晋昭和归正卿走入堂中时,便望见了站在中央,缩得像鹌鹑的章天宥。
  “下官见过钟大人、姚总司。”
  “姚总司”三个字响起时,章天宥便又抖了一下。
  晋昭掩下眸中恶趣味的笑意,抬头看向章天宥道:“章大人,您不是有冤屈?钟大人可就在堂上。”
  谁料章天宥咚的一声就跪了下来。
  “下官认罪!下官认罪……”
  章天宥连连磕头求饶:“下官……不……罪臣,罪臣什么都说……罪臣什么都说……”
  晋昭看了眼他瑟缩的样子,敛眸静立。
  看来,前些日子唐毅的凌迟之刑,效果显著。
  顷刻之间,章天宥的官服便被汗水浸透。
  他不断地向钟庭月求饶:“受贿的五千两,全部放在家里,罪臣一分也没敢花……全都在家里……”
  “行了……”钟庭月无奈,“找你来是问话,别磕了……”
  归正卿连忙扶住了章天宥。
  “姚总司。”
  章天宥这副样子,显然无法受审,钟庭月无奈,只好请姚定锋回避一下:“你……”
  姚定锋会意,提起案边靠着的刀便要离开。
  晋昭识趣地和归正卿一起侧过身,让他出门。
  谁知姚定锋到了门前,又回过头。
  他看向里边状若乞丐的章天宥,道:“章大人今日到堂中的模样,我会如实禀告陛下。”
  晋昭、归正卿尚没什么反应,反而是章天宥慌张起来。
  “不……不用的……”章天宥神色惊慌,不敢与姚定锋对视,“罪臣这是自己造的……不关旁人的事……不必告知陛下……”
  “告不告知,不是你能决定的。”
  姚定锋话虽是对章天宥说,可眼睛却锁死晋昭:“我不会让任何人,借陛下的旨意耍威风。”
  晋昭站在一旁,始终没理会姚定锋阴恻恻的眼神。
  她现在能明白周宴为什么管他叫旺财了。
  确实是周桓的一条好狗。
  乱咬人的疯狗。
  第56章 海江清(1)救救我
  姚定锋一走,章天宥逐渐平复下来。
  “先坐吧。”
  钟庭月侧首,示意差役搬了凳子到章天宥身旁。
  章天宥抹了抹额上方才沁出的冷汗,摸索着坐下,对钟庭月道:“多谢大人了。”
  钟庭月摇摇头,又道:“想来方才在工部,两位大人与您有些误会,他们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我作为长官,代他们向您道歉了。”
  语罢,他便要起身赔不是。
  此举顿时吓得章天宥没坐热的屁股弹了起来。
  “哎哟……您……您哪里话……”
  章天宥蹒跚几步,欲拦住要离开案边的钟庭月:“下官到底年长他们不少,哪有和晚辈计较的道理?”
  归正卿望着章天宥顿时顺毛的模样就恼火,哼声道:“章大人方才在工部可不是这么说的。”
  语罢便走到一边落座。
  章天宥顿时面色一僵,半屈着身站在凳子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行了。”钟庭月眼神示意归正卿莫再多言。
  他转身坐回案边,又对章天宥道:“下属无状,章大人不见怪便好,请坐吧。”
  章天宥闻言,眼珠子左右望了望,而后捋捋发丝。
  他又恢复成往日文官清流的模样,颔首落座,端庄起来。
  归正卿将章天宥的模样放在眼里,只无声冷笑一下,没有再说话。
  钟庭月开门见山道:“今日唤大人前来,其实也并非什么大事。”
  章天宥面上闪过一丝茫然,似有不解。
  方才那么大阵仗,归正卿都说是奉皇命拿他了,怎么可能不是大事?
  他试探问道:“那是……”
  “也不过是鉴宝楼一案,账簿找到了。”钟庭月笑道,“上面正好有您章大人的名字,贿银五千两。”
  章天宥放在升起的一点侥幸的希望,又陡然灭了下去。
  他嘴唇泛白,声音有些哆嗦道:“陛下……陛下要杀我?”
  钟庭月笑着摇头:“陛下如何判你,宫中尚未有旨意传出,只是……”
  章天宥眸中又升起希望。
  钟庭月道:“陛下想知道,这五千两,是何人所赠?”
  章天宥耷拉着肩,低下头,道:“是……是禹州的陈麻子……”
  “陈麻子……”
  钟庭月垂眸,从案边取过一本册子道:“锦州荣兴县人士,早年家中被倭寇劫掠,只剩下他和妹妹陈翠翠二人,漂泊至禹州,先后在米行、酒庄做过事,多次偷盗被抓,后瘸腿,嗜赌,靠陈翠翠在布庄做工养活。”
  钟庭月看向章天宥,道:“你说的陈麻子,可是此人?”
  章天宥眼睫微颤,道:“是……”
  一边的归正卿嗤笑:“这便怪了……”
  钟庭月问道:“你是说,这个靠妹妹养活的赌徒,能拿出五千两贿赂你?”
  章天宥硬着头皮道:“是……”
  钟庭月又问道:“一个赌徒,有这么多钱,他不去赌坊,反而折成画,送到你章大人府上?”
  章天宥默然半晌,道:“许是侥幸赢了盘大的,发财了……”
  “章天宥!”
  “这些话你敢放到御前去说吗!”钟庭月骤然动怒,“如今铁证如山,你休得胡搅蛮缠!”
  章天宥被吓得一抖,合上眼,几个深呼吸后,便神思清明许多。
  也罢,就这样了……
  他起身跪
  地道:“罪臣所言句句属实,如有虚言,请天诛地灭!”
  钟庭月脸色沉了下来。
  章天宥挺直了腰杆:“那五千两,确是陈麻子买了送到罪臣府上的,罪臣与他素不相识,也不知他为何这么做,怨只怨罪臣鬼迷心窍,收了画换银子。”
  归正卿冷笑道:“那可真是天上掉馅饼……”
  钟庭月警告他:“你可真想好了,这么说,本官就这么呈到御前了。”
  章天宥紧绷着唇:“罪臣所言,句句属实。”
  “不对吧。”
  一旁沉默许久的晋昭终于说话。
  她看向章天宥,道:“章大人似乎还有隐瞒。”
  章天宥一怔,转而不认道:“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晋昭指尖轻轻拨弄衣袖,道:“方才在工部,大人说的话,自己都忘记了么?”
  章天宥冷笑:“当时我被你们两个气昏了头,自然口不择言,说了些胡话。”
  “胡话?”
  晋昭道:“大人一甲进士,文章笔墨满京第一,素有寒门文曲之说,我当大人梦里都是诗海文涛,青天白日的,不想竟也会说胡话?”
  章天宥冷哼一声:“比不得你晋昭会诡辩。”
  晋昭道:“我知大人瞧不上我,特有几句话不解,想请您见教。”
  “您当时说,‘放过大鱼抓小鱼’,此话何解?谁是大鱼,谁是小鱼?”
  章天宥只低下头,不做回应。
  这时归正卿也回过神来,跟着道:“你当时还说那五千两是旁人逼你收的,还有什么运河红木,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章天宥抬头望向晋昭二人,反咬一口道:“我知我在工部对二位多有出言不逊,可二位大人也不能为私仇,污蔑于我。”
  “你!”
  归正卿属实未见过脸皮这般厚的人。
  可章天宥继续道:“我知今日工部围着的,多是你们御史台的人,定然会跟着你们说话,可没说过的话,就是没说过,放到陛下跟前,我也是一样的。”
  章天宥此言之坦然,几乎让归正卿一时怀疑起自己的记忆。
  晋昭忽然道:“章大人,可知按我朝律例,受贿五百两以上者,当如何处置?”
  章天宥道:“杖八十,流放三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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