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晋昭却开口问道:“这次张先生有没有说些什么?”
扶微一怔,转而摇摇头:“张先生这些时候在山里,我没见到。”
晋昭低眸看向桌面灯影,问道:“我有一事,想问问你。”
扶微歪歪脑袋,看向晋昭:“什么事?”
晋昭问道:“当初张先生去青州,是风凌强求的,还是他自愿跟去的?”
“我当时还小,只顾着哭了,这些事也记不太清……”
扶微皱着眉,苦思冥想。
晋昭没再继续问下去。
可扶微却反应过来了什么。
她瞪大眼,不敢置信地望着晋昭:“您是怀疑张先生?您居然怀疑……”
晋昭叹息,抬手递出糕点,堵住扶微的嘴:“不是怀疑,我就好奇一问。”
扶微好不容易吃完嘴里的糕点,不满地看向晋昭,道:“张先生可是全心全意为您好,这些年都不接诊旁人,只顾着您的病情,日夜研究单方,我瞧着他老人家都憔悴不少。您不能因为怕他唠叨,就怀疑他……”
晋昭叹息:“张先生是位好大夫,也正因如此,他这些年不接诊旁人,只顾着我,这才显得可疑。”
扶微眉头紧锁,显然有些生气了。
晋昭只道:“我晋昭也不是神人,当年与张先生也不过萍水相逢,缘何让他老人家劳心劳力这么些年?”
扶微一拍桌面,站起身来:“那是他老人家妙手仁心!”
晋昭叹息:“我当然知道张先生是位好大夫,我只想知道这背后有没有什么隐情。”
毕竟这世界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别人好。
可扶微气极,红了眼眶,甩下一句“你这是小人之心!”后便离开了。
只留晋昭望着庭内暗影半响无言。
也许真的像妙清所说,她变了,变得疑神疑鬼。
第55章 乱党(6)天网恢恢
翌日,御史台。
钟庭月望着手中的御令陷入沉默。
“大人。”
见钟庭月不语,归正卿出言问道:“宫中怎么说?”
钟庭月轻声叹息,将手中的名册递了下去。
归正卿接过那张薄薄的纸页,满脸疑惑地望着其上稀疏的几个名字:“这是……”
“宫中御令,传这几人来问话。”
钟庭月单手支着桌面站起身来,又看了眼一边的晋昭道:“由御史台主理,令京中凡有过贪污受贿行径者,自行到衙中回禀,所贪墨之银,自行上缴国库,态度良好者,过往不究。”
“自行?”
归正卿声音陡然拔高,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陛下的意思是,让他们自行认罪?”
又不是什么天大好事,债主讨钱还要上门找,现在宫里要那些贪官自己认罪交钱?
钟庭月点点头:“明日诏令便会从中书省传下,且看着吧。”
归正卿又看了眼手中纸页:“那这是?”
“这些都是陛下划出,情节较严重的,罪无可赦的。”钟庭答道。
晋昭接过纸页,就看见其上为首第一人。
章天宥,刑部郎中。
墨字提名之后,紧跟着朱批——受贿五千两。
归正卿叹息:“我着人去传他们问话吧。”
……
归正卿和晋昭前脚带着人刚走,后脚姚定锋就到了台中。
“此期兄,无恙啊?”
一入堂中,姚定锋便望向钟庭月,语气颇为和善,说明来意:“陛下令我协同御史台审理鉴宝楼一案。”
“托你们玄鹰司的福,我现在可不敢有恙。”钟庭笑着摇头道,“正值台中人手不够,你们玄鹰司这时候来帮忙,可真是雪中送炭。”
语罢,他便张扬着望向堂外,发现姚定锋是一人前来的。
他问道:“怎的今日就你一人过来了?你那两位小副使呢?”
姚定锋摇摇头:“他们有别的差使。”
钟庭月闻言,便也没有再问下去,转而与姚定锋商量起案情来。
这边御史台是一派和煦,而霖都另一头,工部却是一片混乱。
“哐当!”
归正卿被人拉着往后退了两步,匆忙躲过从屋中砸出的砚台。
他瞪大双眼,望着脚下砖石被砸出的白痕,不敢相信,真的有人会公然违抗御令。
“章天宥!”
归正卿怒不可遏,直冲里边喝道:“我等是奉旨传你!你这是何意?好歹进士出身,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进士?”
章天宥衣衫不整,发冠凌乱,冷笑着扶着门框从屋内走出。
他怨恨地瞪着归正卿:“说来你我还是一同中榜,真是苍了天了,轮到你这个吊车尾的来抓我这个一甲的了!”
归正卿被气得满脸通红,却还是稳下呼吸,试图同章天宥讲道理:“这与几甲有何关系?怨只怨你贪得无厌,拿了不该拿的,天网恢恢,你还不速速随我回台里!”
“贪得无厌?”
章天宥眼眶发红,状似疯魔,瞪着归正卿道:“我章天宥,一辈子苦出身,好不容易读书读出来了,结果上了官场,尽是他妈的人情世故!”
归正卿不明白章天宥在说什么,道:“你休得顾左右而言他!”
章天宥道:“你以为那五千两是我要拿的吗!你以为,那供给运河的红木是我要换的吗!”
归正卿满脸不可理喻:“不是你要拿的,还能是别人逼你不成!”
远处晋昭与陶平清商量完交接事宜后,走了过来。
章天宥泪流满面,仰头望向天空:“说什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他骤然看向归正卿,握着手里的簪子就要向他冲过去。
人群顿时一阵骚乱,晋昭慌忙冲过去就抓住了章天宥的手。
章天宥嘶嚎:“不过是放过大鱼抓小鱼!”
晋昭皱眉,抬腿踢向章天宥腿弯。
“啊!”
晋昭力道并不轻。
章天宥膝盖撞向石砖,顿时额上冒出冷汗,疼得抽气。
“这……”
归正卿连忙弯腰欲扶章天宥。
他轻声对晋昭问道:“他到底还没有革职,这样不合适吧……”
晋昭摇头,示意归正卿安心,而后随手卸下了章天宥手上的簪子,让过身,示意跟来的夏孰将人押走。
左右周桓跟前,参她办案残暴的折子已经堆得如山高了,也不差这一封。
章天宥回过劲来,望向晋昭,讽刺道:“哟……我当是谁?这不是咱们的状元郎嘛……”
“唔!”
不等章天宥继续骂街,晋昭便使眼色让人封了他的嘴。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晋昭看也不看章天宥,回身同陶平清拜别:“多谢大人帮忙了,下官这就告退。”
陶平清见他们如此阵仗,也不欲多留,只笑着送人出去。
待一行人离开工部衙门时,街边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唔唔唔!”
眼看着章天宥如落水狗一样满头蓬乱地被人拖出衙门,人群轰然散开,深怕祸及此身。
只有几个胆大的还敢低声嘟囔两句。
“哎哟,这是干嘛哟。”
“看着像御史台的官,你看那个瘦瘦的,像是今岁状元,叫什么来着……”
“叫晋昭,他边上那个是御史台的归大人。”
“喔唷……这是要做什么哟,把人糟践成这个样子……”
“鉴宝楼的案子吧……昨日玄鹰司不是归京了?”
“那不是贪官?”
“八九不离十了。”
“不对啊,这章大人寒门出身,一向清贫的很,怎么会是贪官呢?”
“这你就不懂了,工部可是肥差,哪有人真能忍住不贪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
“大人还是留些功夫,等着回台中受审吧。”
晋昭翻身上马,垂目瞟了眼章天宥灰白的头发:“我等也不为难你,给你备了轿子,好生歇会吧,这里没人看你唱戏。”
章天宥陡然静下。
嘴上的布条不去,他也没法说话,认命似地钻回轿中。
马蹄声轻响,归正卿松了口气,总算能回去了。
一行人好不容易安静了一路,待回到御史台时,晋昭却抬手解开了章天宥脸上绑的布。
“想来大人有不少话想说。”
晋昭的眼光不动声色地从侧边马厩处挪了回来,顺手拍了拍章天宥的肩,又指向正堂当中道:“我等官小,说了不算,有什么冤屈,大可向钟大人陈明。”
归正卿看见马厩里的黑马,也应和道:“钟大人当年可是一甲,想来是有资格同您讲话的。”
章天宥不明白其中干系,只一把扯下自己脸上的松了绑的布甩在地上。
他回首怒瞪二人:“你们如此粗暴办案,且等着!”
晋昭抬抬眉,站在原地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