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一亮,气温慢慢上升,又闷又燥热得很,再累也很难睡得着。
抽完烟,陈则才起来,在床缝里扒拉出衣服裤子,皱成一坨了都,抻几下打算晚点继续穿。
可能是这几天在酒店躺久了的报应,一起身,眼前都发黑,没劲,腿跟着发抖。深深嘶了一声,听到浴室里传出的水流响动,陈则面色复杂地望向那边。
里面那位昨晚火候也太差了点,简直毫无经验可谈,有够让他遭罪的。
等了十分钟到陈则进去洗,浴室比客厅干净多了,洗漱用品全是新买回来才拆封不久的,种类少,牙刷倒是刚好有一把多余的,一对的款式成双卖的那种,贺云西用了白色的那个,剩下的黑色陈则可以用。
不过毛巾之类的就每样一份,贺云西不介意共用,让他要用就用,陈则糙男人一个,没多的用纸巾就是了,犯不着非得挑挑拣拣。
陈则洗澡也快,冲冲水,打一遍沐浴露,搓一搓就完事。
浴室有一面半身镜,洗完了对着擦擦头发,无意间瞥见镜中自己此时的模样,乍一看没比贺云西强到哪里。
肩上有一处破皮的地方,记不得是对方弄的,还是撞墙上或者哪儿蹭伤了,陈则看了看,不是太上心,没管。
出去到客厅,蒙桌子上的白布被掀掉,面条已然煮好端上去。
刚要坐下,习惯性找手机,想起刚刚进浴室给丢洗漱台上了,于是折进去拿。
老小区筒子楼普遍矮,这一栋最高6层,贺云西家处于中间位置的三楼,还没窗外的树高。
进屋时无心朝楼底扫视,当目光捕捉到熟悉到骨子里的身影,冷不丁还以为是错觉。
陈则无意识滞住,驻足俯视。
由于视角偏差,此时树下候着的人没发觉楼上的异常,完全不知情。
下一刻,对那一幕无视到底,陈则仿佛眼瞎了,若无其事走开。
第3章
重新出去,煎蛋也出锅了。
一共四个,分成两盘,一人一盘。
厨房的位置与中庭相对,贺云西对方才楼下的场景一无所知,陈则没把自己当外人,径直选一边坐。
面是普通的挂面,加了几片绿叶菜,尤为清汤寡水。
刚回北河,房子都还没清理出来呢,条件受限有得吃就不错了,陈则不挑食,将鸡蛋拨碗里压汤里泡泡,拌两筷子就开吃。
冰箱里还有辣萝卜干和芽菜,一并拆封摆上。
贺云西把这两样向前推,坐他对面,两个人各吃各的。
七点多太阳斜悬天边,浊黄侵染树梢枝头,露水潮湿。周边的街道逐渐活络,小区正大门旁边是菜市场,汽车人流的喧嚣能远远传到这儿,不时还伴随有小孩子的追逐打闹,听起来就嘈杂,搅得人脑壳疼。
陈则眼下显出淡淡的青黑,太久没踏实睡过整觉,昨晚又折腾了一夜,他的唇色有点泛白,略微干皮,状态差,整个人由内而外都散发出颓丧萎靡的气质,活像被吸干了精气神。
“有车吗?”贺云西猝然来了声,比他先吃完。
陈则夹了粒萝卜干进嘴,应道:“有。”
贺云西光是问,但没有下文,陈则挺上道,不白吃这顿饭,直截了当表示:“你要用车?”
“后天要用。”
“做什么?”
“去夏县买几样东西,得用车运。”
夏县,临近的一个县城,离北河市大概一百公里,不开车过去确实麻烦。
陈则说:“上午还是下午,下午的话可以,我今明两天也要用,没车不行。”
“下午。”
“成,到时晌午给你送过来。”答应了忽而记起昨天贺云西是开车带他过来的,车子此时就在小区里停着,顺口一提,“下面那辆不是你的?”
贺云西说:“借的,朋友的车,晚一点要还。”
陈则的车是一辆二手国产皮卡,从熟人手里以极低的价格买的,因为诸多现实原因用车的时候多不得不买,车子停酒店附近的居民区了,一周没开了,打算等退房了再去取。
贺云西接下来两天都在家,不着急。
过后碗也是贺云西洗,陈则打开电视,遥控器电池早没电了,捣鼓半天还是白搭。
他不走,找事消磨时间。
贺云西不管他,忙完就打扫卫生,撤掉别的布罩,清理灰尘,还有卧室里余下的那些。
视线跟随他的后背,陈则完全没有搭把手的架势,望着待开机的蓝屏,没画面也照旧不耽搁看电视。
先前还在一张床上热火朝天,恨不得把对方折断,这会儿余情荡然无存,渣都没剩,倒生分起来了。
这样的相处挺诡异,一定程度上蛮考验心态。
对方不开口赶人,陈则硬生生待到十点,赶在酒店退房时间截止前下去。
彼时楼底树下早已没人了,解锁手机屏幕,一连串未接来电弹出来,全是一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打的。
陈则把方时奕原本的号码拉黑了,这串数字来电是谁,显而易见。反手就将号码拉进黑名单,无比心狠,来电和消息看都不看一眼。
没车,去酒店只能坐公交,晚上开私家车半小时的路过去至少得绕一个半小时,勉强赶上退房的截点。
居民区偏僻路边停车免费,交警不管,也没公司收钱,只不过环境过于糟糕,停了几天车身就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车顶更是堆满了枯烂淌水的树叶。
花五块钱找了处自助洗车,费劲冲半天,回和平巷快三点了。
陈则家的房子就在贺云西他们那栋楼的斜对面,同一层,也是三楼,但贺云西他家是三栋二单元302,陈则家是四栋一单元304,老小区筒子楼绿化率极低,楼间距还小,比如今火热的改善盘新楼房可差远了,房子里要是不拉窗帘,基本上一抬眼就能清楚瞧见楼对面的屋里。
扛起行李箱上楼,单手用钥匙开门,进去。
家里老小全在,整齐划一地杵电视机前边守着:老太婆正勤快择菜,江诗琪搁一边帮倒忙,他妈被绑在护理床上,眼中空洞无神,时不时五官紧皱地打哈欠。
听到门口的响动,一老一小齐刷刷瞅过来,当见到是陈则,江诗琪飞快撇下手上的菜,大叫着上来迎驾:“哥!”
小丫头片子八岁了,读三年级,正是精力旺盛爱闹腾且嘴碎的时期,她一张嘴就犹如八千只鸭子同时叫,让陈则难以招架。
“哥你咋回来了,一个人吗,时奕哥呢。你去哪儿了,前两天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时奕哥今上午来找你了晓得不?他为啥要来咱们家找你,你不是住他那里吗,诶,你箱子里装的什么?刚阿婆还念你来着,今晚烧排骨,你吃晚饭不。”她扯着陈则的衣角,得亏长高了,不然又要扒他裤子,“哥你为什么不理我,咋不讲话,心情不好哇?”
陈则被她烦得不行,要放行李腾不出空理会,推开她:“一边去,别吵吵,快择你的菜。”
江诗琪狗皮膏药一般,黏上了就甩不掉。
“不嘛不嘛,你好不容易回来,我就要跟你一起。”
陈则不惯孩子,一脚就把她抵开:“你很烦。”
江诗琪脸皮厚,大气,非但不恼,还有受虐倾向似的,屁颠屁颠跟他后面,给他拿拖鞋,小跑洗杯子倒水,特别谄媚地献殷勤端过来,还一股脑儿大方地找出自己舍不得吃的零食上贡。
“哥,喝水,你吃。”
陈则无可奈何,饶是心再硬也没招了,只好受着。
江诗琪边蹦哒边笑,乐得合不拢嘴,大咧咧表示:“哥我好想你,阿婆她们也是,你可算是回来了,太好了!”
眸光一斜,陈则对她张口就来的吹捧持百分百怀疑,心里门儿清,除了她,另外两个可不会想他。
而事实也是如此。
自从他进门起,房子原本和谐的气氛就陡然急转直下了。
老太婆不择菜了,明着暗着朝他窥探,她蛮紧张,平日里佝偻的背都快绷直了,如临大敌地戒备起来。
老太婆是江诗琪的亲阿婆,和陈则没有半点血缘关系,这事要掰扯明白可谓复杂,总的来讲就是陈则和江诗琪是同父异母的兄妹,陈则他妈是他们共同的爸的原配,江诗琪她妈是三,老太婆是三的妈。
六年前,2012年,陈则刚读大三,还在纠结选哪个学校读研来着,老天就给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陈则原本有一个和睦美满的家庭,那时和平巷还没沦为破烂地,放眼周围都算是排名前几的小区,他爸妈靠做小生意发迹,早些年挣了不少钱,夫妻一路打拼以来感情深厚,儿子懂事还成绩优异,他们家在当时就是幸福的代名词。
只可惜后来陈爸有钱了不知几斤几两,人到中年严重忘本飘上了天。
一个两个三个……陈爸穷人乍富节操稀碎,成天寻乐到找不着北,被他那群生意场上的兄弟带着各种花天酒地,后来更是明目张胆把不同的女人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