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沈驰飞眼神一厉,他不需要任何言语,身体的本能已经驱动他做出了同样的动作,他侧身,将所有的力量灌注在肩臂,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同样狠狠地撞了上去。
  “砰!”
  “砰!”
  “砰——!”
  吉苍和沈驰飞,如同不知疲倦的攻城锤,一次又一次,用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撞击着那扇阻挡生路的铁门。
  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和肌肉撕裂的剧痛,鲜血从他们的嘴角溢出,从撞击的肩膀处渗透了衣物,染红了冰冷的锈迹,但他们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仿佛金属哀鸣的巨响。
  在两人最后一次,倾尽全力的合击之下,那扇仿佛亘古存在的巨大铁门,终于被撞开了一道缝隙,紧接着,缝隙扩大,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整扇门被他们用血肉之躯,硬生生地撞开了。
  刺目的,清冷的晨光,瞬间从门缝中倾泻而入,它带着新生的气息,带着洗涤一切污秽的力量,瞬间驱散了门内所有的阴冷,将两个浑身浴血相互搀扶,如同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身影,温柔地笼罩在了一片辉煌的金色之中。
  天光破晓。
  然而,就在沈驰飞和吉苍踉跄着冲入天台的瞬间,沈驰飞的脚步猛地钉在了原地!
  天台空旷,破晓的微光给冰冷的混凝土镀上了一层浅金,而在天台中央,在那象征着最终希望与救赎的活灯旁边,赫然躺着一具尸体。
  那个人死了,轮椅上的人发梢还被冷风吹起,他的眼眸已经散光,头朝着天台之下的方向。
  那是……他自己的尸体,它像一个冰冷的,残酷的讽刺,静静地躺在生与死的交界处。
  巨大的悲伤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沈驰飞,他看着那具尸体,仿佛又看见了沈自清的那张脸,他看到了那些被背叛,被放弃,被遗忘的过往。
  就在这绝望的念头即将将他吞噬的刹那,一只温热,有力,沾着血污和汗水的手,坚定不容拒绝地握紧了他冰凉的手掌。
  是吉苍。
  吉苍没有去看那具冰冷的尸体,他的目光如同磐石,牢牢地锁定了那盏静静伫立的,古朴的活灯,仿佛那具躯壳,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障碍物。
  “沈驰飞,我们要把灯点燃。”吉苍的声音嘶哑却无比清晰,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将他从沉沦的边缘猛地拽回。
  “嗯。”沈驰飞应了。
  吉苍牵着沈驰飞的手,大步流星地朝着活灯走去,他的目光从没有丝毫偏移,仿佛那只是一块路边的石头,他的步伐坚定,目标明确,点燃那盏灯,带所有人回家!
  沈驰飞被吉苍拉着,踉跄着跟上,吉苍手掌传来的滚烫温度,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沈驰飞心中的阴霾,巨大的悲伤依旧存在,但另一种更强烈的生的渴望,如同被点燃的野火,瞬间燎原。
  他们冲到了活灯前,古朴的灯盏静静地立在石台上,灯油清澈,灯芯完好。
  吉苍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指尖凝聚起一点微弱却纯粹的□□,沈驰飞几乎在同一时间,也伸出了手,他的指尖没有光,只有冰冷的杀意和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志。
  两根手指,一冷一热,一代表毁灭一代表生机,却在此刻,带着同样的决绝,同时触碰到了那根干燥的灯芯。
  就在指尖触碰到灯芯的刹那。
  “轰——!”
  一道无法形容的,温暖而浩瀚的金色光柱,骤然从活灯中冲天而起,瞬间撕裂了笼罩天台的最后一丝灰雾,直贯天穹,金色的光芒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天台,淹没了吉苍和沈驰飞,也淹没了地上那具冰冷的躯壳。
  一个宏大威严,仿佛来自世界本源的声音,在金光中,在天地间,在每一个幸存者的灵魂深处,轰然响起:
  【玩家:吉苍,沈驰飞,孙乔,唐吉吉,胡可……】
  【意志不灭,薪火永存。】
  【恭喜通关!】
  【生路已开,归途启程。】
  金光渐渐收敛。
  天台上,活灯静静燃烧着温暖而稳定的火苗。
  吉苍和沈驰飞沐浴在破晓的晨光中,紧紧相握的手,再也没有松开,他们身后,那具冰冷的躯壳,在金光的照耀下,如同冰雪消融般,无声地化作了点点微光,彻底消散在清新的晨风里。
  深渊已远,前路是光。
  他们,回家了。
  第61章
  刺目的白光, 不是副本里冰冷的光芒,而是真实,灼热的太阳光。
  沈驰飞猛地睁开眼, 长睫颤动, 被强光刺激得溢出生理性的泪水。
  视野从模糊到清晰, 映入眼帘的,不是病房冰冷的金属天花板, 也不是深渊永恒的黑暗, 而是一片无垠的,纯净到晃眼的雪白。
  雪。
  冰冷的雪粒沾在他的睫毛上, 脸颊上。
  他躺在厚厚的积雪里, 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病号服,几乎与这苍茫的雪地融为一体, 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薄薄的布料,让他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噤, 他撑着冻得发麻的手臂, 有些茫然地坐起身。
  他已经离开了无限世界。
  空气中没有血腥味,没有主神无处不在的低语压迫感,只有凛冽干净的寒风刮过脸庞的刺痛感, 以及……一种过于空旷的,带着尘埃落定般的安静。
  “哎哟!在这里在这里!”一个带着浓重乡音, 却充满关切的惊呼声响起。
  沈驰飞抬头,看到几位裹着厚实棉袄, 围着毛线围巾的大婶朝他跑了过来。
  他都差点要将这些人的脸给忘记了,她们曾经给过自己温暖。
  “你这孩子!病才好多久啊!怎么能穿这么少躺在雪地里!作孽哦!”一个圆脸盘的大婶快步走过来,不由分说地将一条厚厚的毛线围巾圈在他冰凉的脖子上,又抖开一件半旧的军绿色棉大衣, 披在他瑟瑟发抖的身上,粗糙却温暖的布料瞬间隔绝了刺骨的寒风。
  “快!快进屋去!炉子上烧着热水呢!”另一位瘦高的大婶也围过来。
  “就是就是,咱得好好活!给那个杀千刀的看看,离了他,咱们小飞好着呢!比他强百倍千倍!”大婶愤愤不平地说着。
  沈驰飞被她们簇拥着,身体僵硬地被扶起来,走向那个散发着烟火气息的大院。眼前的景象和耳边的话语,都带着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他像个刚刚从漫长噩梦中惊醒的游魂,对眼前的一切都感到陌生而恍惚。
  他被安置在堂屋一个烧得暖烘烘的炭炉旁的小板凳上。炉火的暖意驱散了四肢的僵冷。他低着头,看着自己冻得发红的手指,沉默着。
  “喝口热水,暖暖身子。”大婶端来一个搪瓷缸子,塞到他手里,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旁边小桌上堆放的杂物,一份折叠起来的,日期是前几天的旧报纸吸引了他的注意。报纸的头版头条,一张熟悉又令人憎恶的脸占据了大幅版面——沈自清。下面醒目的黑色标题:【昔日亲情实则诈骗】
  沈自清犯了诈骗罪,蓄意谋杀罪,数罪并罚,终审判决无期徒刑。
  沈驰飞的目光在那标题上停留了几秒,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那些过往的阴霾,被操控的恐惧,刻骨的恨意,似乎都被那场无限世界的生死劫难冲刷得淡了,只剩下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和解脱。
  “谢谢。”他终于开口,声音因为寒冷和长久沉默而有些沙哑干涩,对着几位忙前忙后的大婶低声道。
  “哎,谢啥!都是看着你长大的街坊邻居。”大婶叹了口气,粗糙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杀千刀的造孽,害苦了你……好在老天有眼,恶有恶报!咱小飞是个好孩子,以后啊,离那腌臜事远远的,好好过日子!”
  正说着,大院那扇有些破旧的木门被急促地敲响了,发出“咚咚咚”的闷响。
  “谁呀?来了来了!”瘦高大婶应了一声,起身去开门。
  门刚拉开一条缝,一个清朗而带着急切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阿姨,打扰了,我找沈驰飞,他在这里么?”
  这个声音!
  沈驰飞的身体猛地一震,立即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动作快得带倒了搪瓷缸子,热水洒了一地,他顾不上这些,眼神死死地盯向门口的方向,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起来。
  “你找小飞?你是哪个啊?”大婶疑惑地问,打量着门外穿着考究深色大衣,身姿挺拔却难掩风尘仆仆的年轻男人,男人英俊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虑,眼神锐利地扫过院内,在看到堂屋门口站着的,裹着不合身大衣的沈驰飞时,那焦虑瞬间化为了如释重负的柔和光芒。
  吉苍深吸一口气,对着大婶露出了一个礼貌而温和的笑容,目光却牢牢锁在沈驰飞身上,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阿姨您好,我是他的……哥哥。我是来接他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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