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他从未说过我爱你这三个字。
因为从未有人对他这样说过,没人教过,爱从未在他贫瘠的情感荒漠中生根发芽,他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语言是苍白的。
行动是他唯一懂得的沟通方式。
在吉苍专注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的目光中,在那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即将达到顶点时——
沈驰飞动了。
他猛地凑上前,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弱的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用力地捧住了吉苍的脸颊。
冰冷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皮肤,激起两人身体同时的一阵战栗。
没有犹豫,没有试探,沈驰飞将自己冰冷,干裂的唇,重重地印在了吉苍的唇上,
这不是深渊边缘那个冰冷,笨拙,带着毁灭意味的告别之吻。这是一个倾尽了他所有未曾言说,也无法言说的情感的吻。是迷茫灵魂对光明的渴求,是冰封之心对温暖的献祭,是背负着所有黑暗与罪孽的人,所能给出的,最纯粹也最沉重的回应。
他用这个吻,笨拙而用力地诉说着:我愿意,我愿意跟你走。
他在冰天雪地里,有个男人朝他伸出了手,他愿意跟这个男人走。
吉苍的身体瞬间僵住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沈驰飞唇瓣的冰冷和细微的颤抖,能感受到那份倾注在吻里的,几乎要将他灵魂都点燃的孤绝与炽热。他等待这一刻,等待这个真正属于沈驰飞的回应。
下一秒,一种巨大得几乎要将吉苍淹没的狂喜和酸楚,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他猛地收紧手臂,将这个吻他,交付了真心的男人死死地,用力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分离。
这个拥抱如此用力,勒得沈驰飞几乎喘不过气,却奇异地驱散了他骨髓深处的寒意。他僵硬的身体在吉苍滚烫的怀抱里,一点点软化下来,仿佛冰封的河流终于迎来了春汛。
吉苍的吻并没有停留在唇上。他紧紧地抱着沈驰飞,仿佛拥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滚烫的唇,带着无尽的怜惜与珍重,如同雨点般,先是轻柔地,虔诚地落在沈驰飞沾着血污和汗水的发顶,带着安抚的力量,接着,是光洁却冰凉的额头,是微微颤抖,紧闭的眼睑。
最后,他的唇才重新回到沈驰飞有些红肿的唇瓣上。
这一次,是一个极尽温柔,缠绵而深入的吻。
他耐心地,细致地描摹着对方的唇形,撬开那紧闭的牙关,温柔地汲取着,回应着那份冰冷下隐藏的炽热。
仿佛要用这个吻,将所有的温暖,力量,承诺,都渡给怀中这个伤痕累累的灵魂。
沈驰飞被动地承受着,从未有过的亲密接触,吉苍那铺天盖地的,温柔而坚定的情感,如同暖流冲刷着他冻结的感官,让他无所适从,却又本能地沉溺其中。
他笨拙地,小心翼翼地回应着,像初学步的孩童,在吉苍的引导下,探索着这份陌生而令人心悸的亲密,冰冷的指尖无意识地抓紧了吉苍背后的衣料,仿佛抓住唯一的浮木。
时间在无声的拥吻中流淌,门外深渊的咆哮,门内队友们压抑的呼吸,仿佛都远去了。
狭小的病房里,只剩下两个在绝望废墟中终于找到彼此,紧紧相依的灵魂,在无声地燃烧,交融。
直到窗外那永远笼罩着的令人绝望的浓重灰雾,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搅动了一下。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的金色光芒,如同锋利的针尖,艰难地刺破了厚重的雾霭。
破晓将至。
“时间到了!”吉苍猛地抬头,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他和沈驰飞一同下床,转向房间内所有瞬间睁开眼,站起身的队员,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我们要冲上去!”
压抑的气氛瞬间被点燃,所有人的眼中都燃起了最后破釜沉舟的火焰。
“所有人,走!”吉苍低喝一声,率先冲向房门。
沈驰飞紧随其后,冰冷的杀意重新凝聚。
走廊里,警报依旧尖啸,红光闪烁,之前被沈驰飞屠戮的怪物残骸尚未清理干净,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吉苍一马当先,手中不知何时凝聚起一团跳跃的白色光焰,所过之处,试图重新聚拢的阴影和污秽都消失了,沈驰飞护在侧翼,骨刺无声地环绕,精准地清除着任何敢于靠近的威胁,队伍如同一把烧红的尖刀,硬生生在污秽的走廊中劈开一条血路,目标明确是通往楼顶的楼梯间。
楼梯间的门就在眼前,却紧闭着,散发着不祥的金属光泽。
吉苍没有丝毫犹豫,一脚踹开沉重的防火门!
门后并非想象中的向上阶梯,眼前出现的,是一个悬浮在虚空中的,散发着微弱白光的平台,平台对面赫然是三扇紧闭的,风格迥异的门扉,每一扇门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不祥气息,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
与此同时,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意念直接灌入所有人的脑海:
【登天之阶,需以魂为引。】
【一阶一魂,一门一梯。】
【牺牲者献祭灵魂,余者方可上行。】
通往天台的楼梯并非现成,需要牺牲者的灵魂作为祭品,才能铺就向上的路,一门一梯,一魂一阶,这意味着,他们五个人,至少需要三人留下。
留下是不是意味着就会死去?
“哈!”一声带着少年意气的笑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凝固的空气,唐吉吉排开众人,走到第一扇门前。那扇门散发着刺骨的寒气,门缝里隐约可见皑皑白雪和呼啸的寒风。
他转过身,脸上带着标志性的,有点傻气的灿烂笑容,目光扫过吉苍,沈驰飞,最后落在孙乔和胡可脸上。
“你们先走。”他声音响亮,带着一种故作轻松的豪迈,“别愁眉苦脸的!这活儿,当然我先来!”他拍了拍胸脯,指向那扇冰冷的门。
他深吸一口气,笑容依旧,眼神却无比认真:“别让我白等啊!一定要出去!如果我死了,那你们带着我的那份,好好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说完,他不再犹豫,带着一往无前的笑容,猛地推开了那扇风雪之门。
刺骨的寒风裹挟着冰雪瞬间将他吞噬!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
就在门关上的刹那,一道由晶莹剔透的寒冰凝结而成的阶梯,凭空出现在平台之上,向上延伸,通往第二个悬浮的平台。
“唐吉吉,他死了吗?”孙乔问道。
“走,只要我们及时点燃那盏灯。”沈驰飞说:“他就不会死。”
众人回过神,立即爬上楼,第二扇门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扇布满诡异雕花的木门,门缝里渗出阴森的笑声,无数木偶空洞的眼睛和咧开的嘴角在缝隙后若隐若现。
孙乔一步踏出,挡在了门前,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千言万语,信任,托付,诀别……最后,他嘴角扯起一个极其短暂,却无比释然的笑容。
他毫不犹豫地推开了木偶的门。
无数惨白的手臂瞬间将他拉了进去,木门合拢的瞬间,那些诡异的笑声陡然拔高,变得尖锐刺耳,紧接着,一条由无数断裂木偶肢体和扭曲丝线强行拼凑而成的,摇摇欲坠的阶梯,吱嘎作响地延伸向上。
只剩下最后一扇门,那是一扇冰冷的,厚重的,散发着福尔马林气味的金属门,上面印着一个血红的停尸间标识。
胡可,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走到了门前,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冰冷的金属门板,然后,他猛地发力,推开了停尸间的大门。
一股混合着死亡与消毒水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门内是无尽的黑暗和隐约可见的,盖着白布的轮廓。
胡可的身影没有丝毫停顿,坚定地踏入了那片永恒的冰冷与死寂之中。
金属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合拢。
他们无声选择将最有可能点燃那盏灯的两个人留在了最后。
最后一道阶梯,由森森白骨和冰冷寒气凝结而成的阶梯轰然出现,直通最高处的平台,平台之上,一扇锈迹斑斑的巨大铁门巍然矗立,门后就是天台,是破晓的希望。
冰冷的触感透过鞋底直刺灵魂,吉苍拉着沈驰飞,如同两道黑色的闪电,朝着那扇象征着最终希望的巨大铁门狂奔!
终于,他们冲到了铁门前。
这扇门巍然矗立,厚重如史前巨兽的骸骨,锈迹斑斑如同凝固的血痂,没有把手,没有任何可以着力的地方,它仿佛是从绝望的深渊中生长出来,与整个冰冷空间融为一体,散发着拒绝一切生机的,令人骨髓冻结的寒意。
吉苍没有丝毫犹豫,他松开了沈驰飞的手。他后退半步,身体如同拉满的强弓,将全身每一丝肌肉,每一滴血液中蕴含的力量,尽数灌注于肩头,狠狠地,用尽全力地撞向那扇巨门。
“砰——!”
沉闷的巨响回荡在狭小的空间,铁门纹丝不动,巨大的反震力让吉苍肩膀剧痛,气血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