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哥哥?”大婶们面面相觑,有些疑惑。
  “我是看报纸才找到这个失散多年的弟弟。”吉苍说,“以后他会跟我这个亲哥哥一起生活。”
  “好事,那是好事啊!”大婶们笑了起来。
  而沈驰飞已经一步一步,慢慢地,却无比坚定地朝着门口走去。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雪地上,发出“咯吱”的轻响。他走到吉苍面前,两人隔着门槛,目光在空中交汇。
  吉苍看着他苍白的脸颊,冻得发红的鼻尖,还有那双褪去了无限世界里的冰冷杀意,此刻只剩下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的眼睛,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那笑容如同破开云层的阳光,温暖而真实。他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仿佛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天气太凉了,冻坏了吧?”吉苍的声音放得异常轻柔,带着毫不掩饰的心疼,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拂开落在沈驰飞肩头的一点雪花,然后轻轻握住他冰冷的手腕,“先去车上暖和暖和,车里有空调。”
  他转向几位大婶,态度谦和而真诚:“阿姨,多谢你们这段时间帮我照顾他了。他身体刚好,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引着还有些怔忡的沈驰飞走向停在巷口的黑色轿车,动作小心地护着他坐进温暖的后座。
  关好车门,吉苍快步走到车尾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拎出几个包装精美的礼盒,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
  他快步走回,不容拒绝地将礼物塞到追出来的大婶们手里。
  “一点心意,您们一定要收下!这段时间真的太感谢了!”吉苍言辞恳切,态度坚决。大婶们推辞不过,只得收下,看着这个自称“哥哥”的年轻人,眼神里多了几分放心。
  吉苍又客套了几句,再次郑重道谢,这才转身上了驾驶座。
  车子平稳地驶离了老旧的小巷,将那片承载着沈驰飞灰暗过往的雪地和红砖大院远远抛在身后,车窗外,城市的景象飞速掠过,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暖融融的。
  后座上,吉苍的手从方向盘上移开,越过中央扶手,准确无误地,牢牢地握住了沈驰飞放在膝盖上的手。他的手掌温热而干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将沈驰飞依旧有些冰凉的手指完全包裹住。
  “冷不冷?”吉苍侧过头,目光温柔地落在沈驰飞脸上,轻声问。
  沈驰飞摇了摇头,目光依旧有些飘忽地望着窗外飞速变换的街景,似乎还在消化这巨大的环境转变。现实世界的喧嚣和色彩,对他而言还有些陌生。
  看着他这副难得一见的,带着点懵懂和脆弱的模样,吉苍心头一软,恶作剧的心思涌了上来。他飞快地倾身过去,响亮地在沈驰飞冰凉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温热的触感一触即离,沈驰飞的身体瞬间僵住,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他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瞪着吉苍,苍白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了一层薄红,一直蔓延到耳根。
  “怎么?”吉苍被他这副样子逗乐了,嘴角噙着促狭的笑意,故意逗他,“害羞了?你之前亲我的时候,不是挺大胆的嘛?”
  “……”沈驰飞抿紧了唇,眼神瞬间变得锋利起来,带着一丝恼羞成怒的杀气。他毫不犹豫地抬起手肘,精准而用力地朝吉苍的肋下顶了过去。
  吉苍猝不及防,发出一声夸张的痛呼,捂着被撞的地方,龇牙咧嘴地控诉:“嘶……疼疼疼!沈驰飞!这是谋杀!你以后要对爱人下手轻点知道吗?不然真要被你顶进医院了!”
  他一边“哀嚎”,一边却从指缝里偷看沈驰飞的反应。
  只见沈驰飞绷着脸,嘴角却极其细微地,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那笑容很淡,很短暂,像冰层裂开时透出的一缕微光,却足以点亮整个寒冬。
  看到这个笑容,吉苍捂着肋下的手也放下了,脸上夸张的痛苦表情瞬间被同样温暖而灿烂的笑容取代。他不再逗他,只是重新握紧了他的手,十指相扣。
  静谧温暖的车厢里,先是响起吉苍低低的,愉悦的笑声,紧接着,沈驰飞那带着点别扭和沙哑,却同样真实的轻笑声也加入了进来。
  两种笑声交织在一起,如同最和谐的音符,在后座小小的空间里轻轻回荡,驱散了所有残存的阴霾,只剩下劫后余生,终得相守的暖意。
  吉苍没有食言。
  他确实很有能力,是一家颇具规模的科技公司的掌舵人,经济优渥,他带着沈驰飞回到了他那间阳光很好的公寓。公寓位于高层,视野开阔,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景观。
  正如他描述的那样,一间朝南的房间空置着,干净明亮,等待着主人的布置。
  沈驰飞处理沈自清遗留的麻烦事,吉苍在背后提供了强大的支持和资源,那些阴暗的过往被迅速,干净地斩断。
  吉苍说到做到,把他保护得很好。
  日子像流水一样平静而温暖地淌过。沈驰飞在适应着这个全新的,没有杀戮和死亡威胁的世界。
  吉苍教他使用智能手机,带他尝试各种从未吃过的美食,陪他看那些他曾经觉得无聊至极的电影。
  沈驰飞依旧沉默寡言,但那份拒人千里的冰冷在吉苍无微不至的暖意下,正一点点消融。
  他开始习惯吉苍的拥抱,习惯他落在发顶或额头的晚安吻,习惯他牵着自己的手走过人潮汹涌的街头。
  那间空房间,在沈驰飞沉默却认真地挑选下,渐渐有了生活的气息,一张宽大舒适的床,一个放着几本他感兴趣的书的书架,一盏光线柔和的落地灯。
  转眼到了除夕。
  城市沉浸在节日的气氛里,到处张灯结彩,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鞭炮的硝烟味。吉苍没有带沈驰飞去热闹的宴会,而是选择了一个对他而言意义重大的地方,位于城郊的重刑犯监狱。
  探视室里冰冷而压抑,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沈驰飞看到了穿着囚服,剃着光头的沈自清。
  仅仅几个月,那个曾经得意,心思深沉的男人仿佛苍老了二十岁,眼神浑浊,脸上刻满了颓败和恐惧。
  他一看到沈驰飞,情绪立刻激动起来,扑到玻璃前,涕泪横流,双手拍打着隔板,嘴里语无伦次地哭喊着:
  “小飞!小飞!爸爸错了!爸爸对不起你!原谅爸爸!求求你原谅爸爸!帮帮我!想办法救我出去!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啊!小飞……”
  可惜这个声音沈驰飞听不见。
  沈驰飞坐在探视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玻璃后面那个歇斯底里的男人,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没有恨,没有怨,甚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看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表演。
  他全程没有拿起听筒,没有说一个字。
  吉苍坐在他旁边,冷冷地看着沈自清的表演,他伸出手,安抚地按在沈驰飞紧绷的后背上,然后拿起了自己面前的通话器。
  玻璃那边的哭喊声被隔绝。吉苍冰冷而清晰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到了沈自清的耳朵里:
  “沈自清。”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过了沈自清的哭嚎。
  沈自清一愣,布满泪痕的脸茫然地看向吉苍。
  吉苍的目光锐利如刀,透过玻璃直刺沈自清的灵魂深处,他平静地宣判:
  “你听好,从现在开始,沈驰飞是我吉苍的家人。”
  他侧过头,看向身边沉默的沈驰飞,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柔和而坚定,握着话筒的手也紧了紧,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
  “我会把他照顾好,照顾得很好,他会彻底忘掉过去。” 他的目光重新投向沈自清,带着冰冷的意味,“他很快就会把你彻彻底底忘记,你不配和他扯上任何关系,在监狱里,好好度过你下辈子吧。”
  说完,吉苍干脆利落地放下了听筒,不再看玻璃后沈自清瞬间变得死灰绝望的脸。他站起身,动作自然地牵起沈驰飞的手。
  “走吧,我们回家,年夜饭快做好了。”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柔。
  沈驰飞顺从地被他牵着站起身。在转身离开探视室的最后一刻,他的目光最后一次扫过玻璃后面那个彻底崩溃,瘫软在椅子上的身影。没有留恋,没有快意,只有一种彻底的,如同拂去尘埃般的释然。
  厚重的铁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腐朽绝望的世界。
  外面,是万家灯火,是除夕夜的璀璨烟花正在夜空中次第绽放,将寒冷的夜空渲染得绚丽夺目。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爆竹的硝烟味,是人间最真实,最温暖的烟火气。
  吉苍握紧了沈驰飞的手,十指紧扣,他侧过头,在漫天绽放的烟花映照下,对着沈驰飞露出一个比星光更明亮的笑容:
  “新年快乐,沈驰飞,我们的新生活,开始了。”
  沈驰飞望着他,望着这喧嚣热闹的人间景象,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温热力量。那些黑暗的,冰冷的,充满背叛与杀戮的过往,如同被烟花的光芒彻底驱散的阴影,终于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再也无法触及他们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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