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外乡人,你真是有意思,”男孩很快便收起笑容,“看在你帮了我一把的份上,我也提醒你一句。”
  “不要跟你的同伴一样,迷失在这一片荣华富贵中,尽快离开这片草原,只要留在这里,七天内,你们会一个个死掉。”
  沈慈不答,只是道:“那你呢?”
  “我?”
  “你为什么不离开,”沈慈看着他头顶乌黑发亮的藏羚羊角,淡淡道,“你一定有办法离开,是不是?”
  男孩微微笑了起来:“当然,但为什么离开的人要是我呢?”
  “你真的以为,我会忍气吞声,让他们肆意打骂吗?”他的笑容一闪而过,黝黑的面容上,是无尽的冷意。
  男孩沉声道:“总有一天,我会在藏区开辟一片新的天地,属于我自己的天地。”
  “至于现在……”
  他突然从腰间拔出一把藏刀,抬起手,月夜下冷光一闪,下一秒,血液从他额头上汩汩流淌出来。
  “给你。”
  男孩拎着割下来的藏羚羊角,随手扔给了沈慈。
  流淌下来的血液,染红了他黝黑的皮肤,让他宽厚的面庞上,平添了几分血性与凶恶。
  “他们厌恶我的血脉,却不知道,我比他们更恨这东西的存在,”他慢慢的笑了起来,“每一天,我都会亲手割下它。”
  “可它深深藏在我的身体里,怎么也不肯离开,所以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它总是那么阴魂不散,耻辱的生长在我的额头上。”
  男孩眼底沉沉,深深的看了沈慈一眼,把藏刀重新隐匿在腰间,扯了扯嘴角,讥讽道:
  “既然你不觉得这份血脉肮脏,那就给你吧,也省的我还要远远的避开人,把这东西扔进纳木错湖里。”
  沈慈看了看手中的藏羚羊角,心中还在沉思,面色不变的淡淡道:
  “多谢。”
  他握住手中的藏羚羊角,心中有了一个猜测,突然抬眼望向男孩,眼底神色不明,低声道:
  “我该回到自己的住处了,你也走吧,不过在离开之前,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
  男孩定定的看着他,那双黄橙橙的眼瞳忽明忽暗,过了很久,才沉声道:
  “我叫南喀,南喀萨恰依。”
  第348章 送上床的活人
  一直到回到住处,这个名字依旧盘桓在沈慈脑海中。
  沈慈平直的躺在床上,手里握着藏羚羊角,双手一动不动搭在上腹,沉稳的闭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如果他的感觉没有疏漏,这个名叫南喀萨恰依的男孩,应该就是古沌天。
  不大的年纪,古沌天就已经有了日后山峦重岩一样的身躯雏形。
  那张古铜色的宽厚面庞,虽然青涩,却依旧能看出古沌天未来的轮廓。
  沈慈想到这里,手指微动,轻轻点了点手心的藏羚羊角。
  如果南喀萨恰依就是古沌天,那么从古沌天现在的状况来看,他的愿望,应该并不难猜到。
  无非是报复几个欺负过他的人,拿到藏区的控制权,强迫所有人闭口不谈他无法言说的血脉。
  既然已经知道古沌天的未来,想实现这一点,他有千百种方法,能让赞普暴毙、其他人倒霉,再拉古沌天一把。
  七天而已,完全足够了。
  可那是旅社想要的结果。
  不是他想要的,更不是苗云楼想要的。
  沈慈薄薄的眼皮一动,心跳迟缓的漏了一拍,怎么也睡不着,只好默默睁开双眼,看着黑洞洞的屋顶。
  藏区人喜爱鲜艳的颜色,赞普为了藏神的预言,更是对他们的安排相当奢侈。
  给他们安排的住处,连屋顶的房梁都是描金勾彩,窗和露明粱柱均施以青绿彩画
  在屋檐下悬挂了红、蓝、白三色条形布幔,周围饰黑色窗套,转角部位稍稍凸起,插五色布条做成的“幡”,迎风招展。
  沈慈这是什么意思,五种颜色按藏区佛经的说法,象徵着地、水、火、天、云。
  这原本是敞亮的意向,颜色也鲜艳而活跃。
  然而在没有月光的黑漆漆屋子里,那鲜红描金的雕梁画栋,却像是黑暗中藏匿的血盆大口。
  隐隐颤动的五色经幡挂在人头顶,在墙壁上打下浓稠的阴影,不像是佛祖保佑、超度冤魂,却像血涔涔的恶鬼前来索命。
  沈慈看了一会儿,就觉得心烦意乱,不由得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他不想承认,自己是因为苗云楼最后的那个含泪的眼神而心烦意乱。
  更不想去思考,等自己结束过两个景区,意识会不会陷入一片黑暗,就像死亡一样,再也无法醒过来。
  无数纷繁复杂的思绪缠绕着沈慈,让他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安然睡去。
  沈慈俊秀修长的眉眼微皱,“啧”了一声,不由得翻身下床,仔仔细细的观察起这间屋子。
  藏区的贵族还真是财力雄厚,给外乡人安排的屋子,都这么华贵。
  屋子内沿墙摆设着雕绘繁密的藏式木柜,墙上挂锦缎托裱的唐卡,地上铺满各种彩色图案的藏式地毡。
  房间内的每一个角落,都被鲜艳的颜色和各种纹样填满了,整个室内空间几乎没有空白无饰的地方。
  沈慈原本是因为睡不着才下床,观察了几眼后,现在倒是真的升起了一丝兴趣。
  这间屋子从装饰上来看,自然华贵无比,然而这样奢侈的内饰,又是由什么人创造的?
  他被苗云楼叮嘱过许多民俗,知道藏区只有百分之五的人是贵族,财富全部掌握在他们手中,其余百分之九十五的农奴,都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这些农奴很多都是因为种不起田地,于是身家性命都被捏在贵族老爷手中。
  这间奢靡而昂贵的屋子,理应就是农奴们创造的价值,可他们在哪里?
  那么这些数量庞大的农奴,显然应该随处可见才对,然而直到现在,他已经进入藏区半天之久,为什么一个农奴都没有见到?
  是古沌天回忆中的藏区并不像现实那样残酷,还是这里另有隐情?
  沈慈垂下眼睫,手指无意识的抚摸着唐卡,心中思绪翻涌,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什么声音。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这声音不大,在浓稠漆黑的夜色中,去显得格外清晰!
  沈慈眼底闪过一抹冷色,迅速转过身去,紧盯着黑洞洞的屋内,轻声道:
  “谁?”
  “……”
  没有人回答他,屋内一片死寂,只有他的声音在空气中颤抖着消散。
  沈慈耳朵轻微的动了动,集中注意去聆听,却没有再听到刚才那隐约的窸窸窣窣声。
  他眯了眯眼,眸光一转,又看向房门。
  门口依旧锁的严严实实,他在地上撒下的不明显的灰尘,也没有一丁点被踩过的样子。
  那东西还在屋里。
  “告诉我,你是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深更半夜来找我做什么。”
  沈慈澄澈的眼瞳内眼波流转,面上开始隐隐约约露出几对眼珠的形状,他声音平稳,对房间内轻声道:
  “我知道你在屋子里,你可以不出声,也可以躲起来,但我一定会找到你再睡觉。”
  “我发誓,”他轻声道,“我一定能找到你。”
  “……”
  房间内静悄悄,依旧没有人出声。
  沈慈看着沉寂的屋内,面色冷淡,暗中有些挫败的沉了一口气。
  他感觉自己还是没有学到苗云楼说话的精髓,这种威胁根本不管用,只好缓缓上前一步,四处仔细观察起来。
  门是锁死的,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屋内的窗户关的严严实实,窗洞上端挑出小檐,呈窄长形梯形的黑色窗套,是典型的藏式窗,也不存在被人无声无息钻进来的可能。
  沈慈皱了皱眉,谨慎的挑开了几个柜子的把手,里面却依旧什么也没有。
  难道刚才进来的东西是没有形体的恶鬼?
  可如果进来的东西没有形态,怎么会发出与什么东西摩擦,产生的窸窸窣窣声?
  沈慈环视了一圈毫无声响的屋内,眼底闪过一抹暗光,缓缓走向床边。
  藏区的床铺没有下垂式的床单,他俯下身子,轻而易举的触碰到了半米高的厚实床底。
  他把手放在上面,垂眸感受了一下厚度,随后用指节用力敲了三下。
  “咚,咚,咚。”
  没有回音,是实心的。
  沈慈吐了一口气,稍微放了放心,又有些不知所措。
  门没有被动过,窗户也没有进出的痕迹,柜子里和床下都没藏人,那进来的东西究竟藏在哪里了?
  沈慈抿了抿唇,有些烦躁的拨开挡在眼前的被子,直着腰站起身来,却突然心头一动。
  挡在眼前的被子?
  他俯身检查床下的时候,根本没有东西挡在前面,怎么会突然垂下一角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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