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因为他刚刚接近到羊圈外栏,还没来得及查找入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放肆的笑声:
“你算什么,一个流着肮脏血液的小怪物,也配跟我们吃一样的东西?!”
第347章 “南喀,南喀萨恰依”
此话一出,空气颤抖了一下,羊圈顿时一阵阵笑声传来,附和着一开始开口的女声。
“就是,小怪物,不吃饭都能长这么壮,你不会去偷东西了吧?”
“我看就是,他一定是偷了卓嘎的东西出去卖,所以才能长成这样,呸,真是个血统肮脏的小偷!”
沈慈眉头一动,原本要潜入羊圈的身形一闪,藉着漆黑的夜色,躲在了一边。
在皎洁月光下,他看到一个女孩和两个男孩团团围成一个圈,把另外一个男孩围在中间。
这三个人站在一起,却显著的分出了区别。
两个男孩不停的打骂着中间的男孩,看似是在欺辱他,实际上却不停的侧身看向一旁女孩的脸色。
而其中隐隐为首、也就是最开始放肆谈笑的那个女孩,梳着精致的包头,穿着远远的看不清晰,却能看到上面繁复的珠宝。
沈慈轻轻皱了皱眉。
倒不是为了这些珠宝首饰,普陀罗宫里的贵族本就不少,再多上一个有钱有势的少女,也不是什么少见的角色。
可这个女孩头上带着一顶“玛瑙冠”。
玛瑙冠只有贵族小姐、少妇还有公主才能戴,而从玛瑙的数量和品质上来看,这女孩可能是一位公主。
也就是掌管着藏区的赞普的女儿。
一位金枝玉叶的公主,平时要什么没有,想惩罚谁不能动手,为什么会挑深更半夜,带着两个侍从偷偷做这种事?
那个被她欺负的男孩,又会是谁?
就在沈慈思考的时候,羊圈里的欺侮已经越来越激烈。
那个女孩一直听不到地上男孩的求饶声,似乎脸色沉了沉,用力一踢,踹上了羊圈的大门!
“哐当!”
“教了你这么多年,我看你还是不听话啊,”她低着头冷冷道,“贱种就是贱种,一点礼貌都没有。”
“文成,文野。”
女孩后退一步,厌恶的把鞋子在男孩的衣服上蹭了蹭,指着地上的男孩吩咐道:
“把他给我扔在羊圈里,跟那群低贱的牲畜住一晚上,不是很保护他那低贱的血脉吗,那就跟畜生一样吧!”
两个男孩连忙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动手,其中一个人和兄弟对视一眼,犹豫的低声问道:“那万一赞普大人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
女孩狠狠瞪了他一眼,骄横的一鞭子甩出去,高傲的扬了扬下巴,怒气冲冲的骂道:
“一个贱种,我就是把他管在羊圈里一辈子,阿爸啦也不会对我说什么,还不快去!”
“诶,是。”
两个男孩不敢耽搁,狠狠咬了咬牙,撸起袖子就要上前。
卓嘎说的没错,这小贱种被他们欺负从来不敢反抗,连告诉赞普大人都不敢,他们无论怎么做,都是应该的!
然而就在他们做好了心里建设,刚要碰到那个男孩时,从背后却突然传来一阵轻响。
“窸窸窣窣……”
就像是蛇爬行过草丛,留下的摩擦声一样,两人下意识转过头去,却什么都没发现。
“都是这小贱种闹得,”其中一个人打了个哆嗦,嘟囔道,“咱们赶紧弄完,赶紧回去,最近可不太平。”
他没把这声音放在心上,很快又转回去,伸手去抓地上的男孩,却听到身后女孩的一声尖叫!
“有鬼!”
“什么?!”
两个男孩吓了一跳,立刻回头看去,却见刚才还黑洞洞空无一人的草原上,突然远远多出来一个东西。
那东西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看上去好似一个挺拔的人形,脸部的位置,却横斜长满了无数细细的触手。
夜色漆黑,看不清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然而随着风声摇曳,那东西脸上细细的触手竟然还在摆动,幅度越来越大,几乎向着几人缓慢移动。
“那……那是个什么东西……?”
三个人骤然碰到这东西,僵硬的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女孩咬了咬唇,从腰间抽出鞭子,壮起胆子上前一步,想要用鞭子去探那东西的虚实。
可还不等她上前,那东西身形一颤,似乎是咧嘴笑了笑,突然动了起来!
就像是触须疯长,所有草地上摇曳的长草都与它融为了一体,那东西匍匐在地上,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飞速冲了过来!
“啊啊啊啊,救命啊,快跑!”
三人吓得魂飞魄散,女孩尖叫一声,迅速扔下鞭子,提着厚重的裙摆飞快向普陀罗宫内跑去。
另外两个男孩比她跑的还快,不一会儿,三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一眼也不敢往后看。
草原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它望着远处跑走的身影,似乎也没有追上去的兴趣,放缓了步伐,缓缓站起身来。
在浓重的夜色之中,它带着面上疯长的触手,面无表情,一步一步接近着那个地上的男孩。
地上的男孩没有动。
他的眼睛莹莹发黄,没有跑也没有发抖,只是一眨不眨的盯着走来的诡物,沉默着没有说话。
它动了动脑袋,默默的和男孩对视,半晌,突然抬起手按在脸上。
在黄橙橙目光的注视中,它面上那些疯狂颤抖的触须被全部剥落下来,露出了触须下,一张冷淡俊秀的面庞。
在乌云密布、不甚明朗皎洁的月光下,这张如玉般的谪仙面孔,简直比雪山与月亮还要洁白,彷佛在发著光。
“你怎么不害怕?”沈慈道。
男孩看到这张脸从触手下露出来,又听到他的声音,这才动了动。
方才无论被怎么样难听的话语谩骂,他都没有说话,沈慈原以为他的声音会有些懦弱,没想到男孩一开口,声音却分外沉稳低沉。
他沉声道:“我知道,你不是最近草原上多出来的那些诡物。”
“真正的恶鬼在伤人前,绝不会给人预警,也不会让猎物逃出它的掌心,”男孩平淡的叙述道,“他们不明白,我懂。”
沈慈闻言一顿,从男孩的话中,听出了他痛苦无声的经历。
“那个女孩是什么人,”沈慈眼睫微动,用那双澄澈的眼眸盯着他,直截了当的问道,“她为什么要欺负你?”
男孩听到“欺负”两个字,脸色没有丝毫变化,毫不犹豫的反问道:
“这是我的事,我凭什么告诉你?”
沈慈对他的态度不为所动:“也许我可以帮你解决。”
“你,帮我解决?”男孩沉稳的面容上,似乎露出了一丝轻蔑,“好啊,那我来告诉你,她为什么这样对我。”
“因为我们身上流淌着同样尊贵的血,但不同的是,她的母亲同样是金枝玉叶,而我,却是从恶魔肚子里爬出来的东西。”
男孩说到这儿,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向前踏了一步,彻底暴露在沈慈的视线前。
藉着朦胧的月光,沈慈这才看到男孩与众不同的怪异之处。
他的额头两侧,长了一对像竹笋一样一节一节地外延的黑色藏羚羊角,为他平添了几分威严,却诡异十足。
沈慈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你的父亲和羊搞在一起了吗?”
男孩无声的咧开一点嘴角,很快又放了下去,沉声道:“谁知道呢。”
“他们都说,是恶魔蛊惑了高高在上的赞普大人,留下了我这个孽种,可是碍于万物有灵,生怕恶魔回头,却不能杀了我。”
男孩再次上前一步,近距离望向沈慈。
十一二岁的年纪,他已经有些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座还不够巍峨的山岩,却依旧挺拔。
“现在你告诉我,你要怎么帮我,”他张开双臂,声音低沉道,“你要从我的身体中,抽出那部分肮脏的血液吗?”
沈慈望着他那张沉稳厚重、黝黑冷漠的脸庞,看着男孩黄橙橙的双眼,却不合时宜的想起了另一个人。
如果他在这里,会说什么,会怎么做?
“你真的觉得,那部分血液才是你苦难的源头?”
沈慈垂着眼睫,对男孩淡淡道:“如果没有你父亲的色欲熏心,没有他对你的忽视,没有他对那个女孩的纵容,你怎么会被人欺负到这个境地?”
“与其对自己自暴自弃,为什么不把矛头指向另一方同样不怎么样的血脉?”
男孩一愣:“你说我阿爸啦的血脉不怎么样?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沈慈道:“我不觉得一个搞羊的男人血脉有多干净。”
“……”
男孩彻底愣在了原地,沉默的瞪着眼睛,半晌,竟然突兀的咧开嘴角,笑了起来。
他显然很少笑,笑起来的弧度非常僵硬,那笑容里还带着不少讥讽与自嘲,却是真正的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