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退一步讲,就算存在,也说不准它会帮助谁,也许虺神本性暴虐残忍,就喜欢折磨人取乐,那就更没必要这么做了。”
  “你说得对。”
  陈怀安闻言苦笑一声,扶着额头叹了口气,看着床上的苗云楼,低低道:“我也是糊涂了,居然想出这么个办法,难怪老爹不愿意把寨子交到我手上。”
  阎良摇了摇头道:“老爹很信任你,不把寨子给你,只是担心。”
  他看着陈怀安颓废的样子,犹豫半晌,把手轻轻放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
  陈怀安没有抬头,只是道:“阎良,你记得我说过的。”
  阎良闻言一顿,默默垂下眼睫。
  只是安慰也不行吗?
  他不再试图靠近陈怀安,顺从的把手放了下来,给陈怀安微微欠了欠身,低声道:
  “少爷,这里情况有些复杂,我先去叫老爹过来吧,你在这里等着就好。”
  阎良说完恭恭敬敬的一低头,没有再抬头多看一眼,转身便走,却没看到陈怀安在他身后缓缓放下了手,那复杂的目光。
  从小,他和阎良便在一起长大,一起训练、一起挨老爹的骂,睡在一张床上,和亲生兄弟一样,从未分开过。
  直到慢慢长大,他逐渐明白了一些事情,猛然看到阎良一如既往的眼神,才感觉到不对劲。
  阎良,不止把他当做兄弟。
  可他是老爹的唯一儿子,以后必定要当寨主,无数双眼睛盯着他,无数的危险也责任等着他,他不能放纵自己。
  那么多的流言蜚语,那么多的艰难险阻,他不愿意让老爹和族人失望,更不愿意让阎良受伤。
  只好佯装不知,百般拒绝,硬气心肠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兄弟。
  陈怀安闭着眼睛,抹了一把脸,站起来深吸一口气,拿起一旁的纱布,准备给苗云楼再缠上一层,突然听到门外喊道:
  “您不用进去……里面正在处理伤口,很快就会好的,您别着急,先离开吧……”
  “走开!”
  第278章 “他俩不会要殉情吧?”
  帐篷外一阵匆匆脚步,很快,帘子被人猛的掀开。
  升卿急步走了进来,淡然的面上第一次布满寒霜。
  他胸口起伏不定,刚一踏入帐篷内,便用目光急促查找着苗云楼,直到目光瞥见床上的人,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苗云楼身上的伤口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然而土枪的弹片带着烧灼,愈合的极慢,伤口看上去惨不忍睹。
  此时他不知是不是感觉到有人进来,满面潮红,紧皱的眉头略微一松,无意识的张了张口,吐出的气息滚烫无比。
  升卿直直的盯着他,半晌,瞳孔开始颤动起来,却一刻也不曾移开。
  “……升卿?”
  陈怀安跟他不熟,见升卿闯进来后一动不动,迟疑了一下,随即放下手中的纱布,试探的低声道:
  “我知道你不高兴,但有什么事儿,还是等他醒了再说吧。”
  “现在苗云楼昏迷不醒,伤口太严重,还发烧了,我必须尽快给他处理好伤口,防止二次感染,你……要不先出去?”
  “……”
  升卿闻言目光微微转向陈怀安一瞬,随后垂下眼睫,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低声道:
  “我来吧。”
  不知为何,他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苗云楼重伤的样子,然而胸膛里这种撕心裂肺的熟悉感觉,却彷佛早已经历过。
  用性命算计一切,这个人,他真正在乎的究竟是什么?是什么让他如此拼了命的去努力?
  至少他醒过来,看到满身是血的苗云楼便知道,这个被在意的东西绝不是他。
  升卿的目光隔着层眼睫,紧紧盯着苗云楼,眼神中不由得带了股狠意,对陈怀安低声道:“帮我找一把刀。”
  陈怀安看到他的眼神,动作微微一怔,不由得悚然,脑海中一瞬间涌入许多血腥的画面。
  这两个人平日里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这猛然一分离开来,立刻有一个人生死不明。
  这个升卿不会因爱生恨,觉得自己没有安全感,决定和床上躺着的爱人共赴黄泉、永生永世都在一起吧?
  陈怀安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像这种平日里安安静静的人,钻起牛角尖的时候才最为恐怖。
  他磨了磨牙,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升卿的神色,犹豫的从后腰间翻出一柄匕首,递给升卿,含含糊糊的劝道:
  “那个,你别太生气,一定要冷静啊,别冲动,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升卿摇了摇头,右手接过匕首,没说什么,只是低声道:“他这样……不会好的。”
  什么叫不会好的?!
  这话听的陈怀安心惊肉跳,只觉得肝胆俱颤,不由得站在身侧死死盯着升卿的动作,警惕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升卿似乎也并没有在意他站在一旁,只是直直的盯着苗云楼,突然抬起手中的匕首,猛的往下一压!
  “升卿!”
  陈怀安一惊,瞬间捏住了他的手腕,然而却还是晚了一步。
  浓稠鲜艳的血液顺着伤口蜿蜒而下,如同一张密密麻麻的蛛网,在冷淡的目光中,网住了雪白的皮肉。
  “滴答。”
  血迹点在床铺上,染红了雪白的纱布,陈怀安怔怔的看着这一幕,却是松开了手,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说不出来。
  匕首刀刃轻薄、锋利无比,和他想像的一样,迅速割开了一层薄薄皮囊,一时间满目鲜红,血流不止。
  然而这柄匕首,划破的却不是苗云楼,而是升卿自己。
  “你……这是做什么?”
  陈怀安屏住呼吸,见升卿面不改色的划破了手腕,整个人都靠在了墙上,磕磕巴巴的轻声道:
  “你别……别想太多啊,他受伤是因为黑喇嘛,你要生气着急,明天跟我们一起去找黑喇嘛报仇,你别伤害自己啊。”
  他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然而看到这位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割开自己手腕的主,声音都有些发虚。
  升卿轻轻放下匕首,闻言看了陈怀安一眼,从桌子上端起一个木碗,用手腕抵着碗沿,默默的注视着血液一点点汇聚起来。
  他早已死去,这具身体里的血液都有定数,很快伤口便凝固了,只在木碗中留下了一个碗底的血液。
  陈怀安靠在墙壁上,眼睁睁的看着升卿捧起木碗,抵着苗云楼毫无血色的嘴唇,一点点给他喂了下去。
  几乎是血液进入口中的瞬间,苗云楼身上的伤口,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他整个人仍然昏迷在床上,然而伤口上外翻的皮肉,如同退潮般飞快的合拢,面上的潮红一寸寸褪去,只剩下掩饰不住的苍白。
  升卿拿起床边的帕子,在新换来的水中浸了浸,俯下身仔仔细细给苗云楼擦了擦脸,对陈怀安低声道:
  “这样就好了。”
  “很快他就能醒来了,请帮忙给他弄一些补气血的吃食来,他现在还太虚弱,不吃点东西撑不住。”
  陈怀安原本愣愣的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闻言一个激灵,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压低声音急促道:
  “不,升卿,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么一小碗血液,就能让苗云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起来,这绝不是正常药物能做到的事情。
  身世成谜、来历不明,身上的血肉能药死人活白虎,这个升卿不可能是普通人。
  “你……是山林中的诡物吗?”陈怀安眼底一点点戒备起来,慢慢靠近桌上的匕首,低声道,“我听爹说过,诡物能用自己身上的血肉做药引,救活过路的凡人。”
  “但那些人无一例外,最后都会被诡物控制住,做一些违背本心的事情。”
  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一命换一命,在诡物那里是极为常见的交易手段。
  这个升卿便是满面蛇鳞,若真是害人性命的诡物,他不得不防。
  陈怀安紧盯着升卿,一字一顿道:“如果冤枉了你,那我很抱歉,但我的背后是瘴河村寨的所有人,我担不起这个风险,希望你可以理解。”
  升卿闻言摇了摇头,对陈怀安戒备的动作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没有回头。
  他仍是轻轻擦拭着苗云楼的面颊,从额头擦到胸口,直到所有血污全部清理干净,才站起身来,淡淡道:
  “我是谁不重要,非要说起来,我和你们是一样的人,只不过体质有些特殊。”
  “这样的特殊,给我人生的前十几年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痛苦与黑暗,如果可以,我也希望和你们一样。”
  升卿说完俯下身来,轻轻碰了一下苗云楼的面颊,一触即离,转身便走,一边掀开帘子一边道:
  “帮忙看好他,别让他乱跑乱动,我自己去做一些吃食,很快就回来。”
  “啪嗒。”
  帘子落下,隔绝了帐篷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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