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萧翊清道:“太子不得宠爱,您就选他去巩固黎家。母后,东宫是双刃剑,用得不好,就会割伤自己的手。”
太后笑了笑:“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我久居深宫一介妇人,又能做得了什么呢。朝堂上的事情大学士有他自己的考虑,更不用我这个老婆子多话。只是苦了元昼,若城外起了战事,他的铁骑驻扎在城外,势必要跟着迎战。京畿方寸才多大的地方,又是兵家重地,不比泉州那样挥洒自如,但愿太子能平平安安地回来。”
此话直中要害,萧翊清沉默了片刻才道:“太子是否能平安回来,全在您一念之间。太后开价,是想要泉州的铁骑吗?”
太后道:“泉州路远,我要来了又能做什么?漓王的亲儿子在你身边,却跟着衡国公姓阎,从来不进宫看看我,多教人伤心。”
空气静默下来,萧翊清抬头看向她。十多年过去,妇人的容貌并未大改,甚至随着年老,身形发福,面容更柔和了些。但那一双眼睛却锋利起来,除了权柄再也放不下其他的东西。
萧翊清道:“傅家在北关是国之屏障,不可动摇,您不该打这样的主意。今日朝堂上,听闻大学士圈禁府中,傅行州带人出城迎太子去了。太后善于审时度势,应当比我一个病人看的更清楚。”
“凭什么?”太后挥手让苏典停下,“无凭无据,怎可圈禁他?”
萧翊清站起来,不再多言,微微一拜转身向外走去:“我还是那句话,太子平安与否,全在太后娘娘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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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前夜
车轮压过宫中的青石板,天边夕阳已起,将马车的影子拉得很长。
萧翊清端坐软榻正中,闭目养神,车里点着暖炉,白檀香淡淡地散出来,盖不过一丝苦涩的药味。他从太后宫中出来脸色不好,刚喝了一帖药,吩咐过不回王府,便合眼歇着。
孙可用守在一旁,他跟在萧翊清身边时候尚短,觉得这人看着温和,却是个难以捉摸的主子。所以纵然疑惑也不敢多问,只打发人回去报信。
马车转过几条街,还没到地方,却缓缓地停住了。萧翊清立刻睁了眼,孙可用起身出去看。
还没等他迈出去,门帘忽地被掀开,黎越峥裹着外面的冷气矮身进来,坐在萧翊清身侧。他面上发红,显然是一得消息便疾驰而来。
萧翊清看了孙可用一眼,心知肚明,还是问道:“你怎么来了?”
孙可用脸色腾得一红,不知是不是自己多事,支吾一下借故出去了。
“我还以为小霍就够实诚了,这更是个实心眼的。”黎越峥往萧翊清身边挤,暖烘烘的,又抓过他的手嗅了嗅,果然闻到了淡淡的药味,“不舒服?太后说什么了?”
“没有的事……”萧翊清被他压得往旁边躲,抽回手藏在袖子里,“又让人偷摸替你做事,又要取笑人家,天底下哪儿有你这么做主子的。”
黎越峥凑上去看了看,笑道:“心情这样好,看来咸安宫这一场,太后是应了?”
“权益之计罢了。萧临彻搅局,意指东宫,黎家此时如与其决裂,只能被个个击破。太后虽不情愿,也不得不应。”萧翊清躲无可躲,只得把头靠在车窗边,仰起脸来看着他,“倒是你,当年离开黎家的时候,如果不是大学士一句话,何至于这么多年不能回去。个中缘由旁人不清楚,我却都看着,所以今日才没告诉你。你又何必跟来?”
黎越峥笑了笑,隔着袖子握了一下他的手,心头的那一点旧愁也消散了:“我只是殿下的随扈,听不懂这么多政事。你去哪,我就跟着去哪儿。”
到了黎府,黎鸿渐亲自出门相迎。天色渐暗,堂下的十八盏琉璃灯全都亮起来,个个底下还坠着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堆金积玉之盛,与宫中不遑多让。
管家亲自在旁候着,见黎越峥也在,便识趣地招呼下人都退了出去。
黎鸿渐依旧是一副笑脸,陪在下首道:“平王殿下可是稀客,鄙舍简陋,不曾收拾,还望殿下不要怪罪。元昼也回来了,一晃十几年不见,若是知道有这样的喜事,必先叫人预备妥当才是。”
萧翊清笑道:“大学士哪里话,周氏的旧案让大家都没过好年,又有羯人流窜进来,闹得人心惶惶。若是因为我们的缘故,引得大学士大操大办,皇兄要申斥的可就不止这一桩事了。”
黎鸿渐的笑意减了几分,见黎越峥缄口不言,神色冷硬,只得继续说道:“平王殿下教训的是。听闻殿下刚从太后宫中出来,不知是否是太后有要事?”
“大学士真是耳目通天啊。”萧翊清意有所指地看了他一眼,从袖中摸出叠成四方的一封信,双指压着往他面前一推,“太后请大学士力迎太子回京,免生动乱。”
信写得简略,和萧翊清的话几乎没什么差别。黎鸿渐一目十行地看完,脸色难看起来,问道:“太子远在皇陵,与我何干?”他把信往桌上一放:“我不明白太后的意思,还请殿下明示!”
“明示?”萧翊清抬起眼睛,“大学士,这里只有你我三人,又是在你家里,不必再装腔作势了。你藏着的羯人都敢随随便便进出在京城的别院了,在城外岂非更加肆意横行?”
黎鸿渐道:“平王殿下贵为亲王,若有指责我自然不敢说什么。可出言诽谤,事关重大,我即便被圈禁了,也还是能参你一本的!”
“你敢吗?”萧翊清冷冷地盯着他,“你的羯人在城外被太子收编利用。现在有多少变成了陵卫,多少变成了东宫亲卫,想必你也不清楚。但是我还有个更糟的消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人,会变成萧临彻的禁军呢?”
“这不可能!”黎鸿渐道,“太子与三殿下深仇大恨,怎么可能搅在一起!”
萧翊清道:“太子自然不会愿意,可京城并非许州,羯人为何还同意与你联手?当年被围困陪都的人不是你,城下设连环计的人也不是你,羯人从萧临彻手里拿了那么多好处,怎么一到京城,你黎家的门楣就金贵了?”
黎鸿渐心下霎时明亮如雪,一阵羞恼几乎同时涌现出来,一拍桌子:“黎元昼!你的叔父被人这样指责,你就干听着吗?”
“我此行只为殿下随扈,旁人之事一概不理。”黎越峥道,“大学士身为黎家家主,更应将上上下下百余人放在心上。我幼时便离开父母,寄住祠堂,这是你对我说过最多的话。如今情景,大学士也应好好掂量。若有清算的那一日,我还等着要我父母的债。”
黎鸿渐瞠目结舌,脸上气恼的泛红还没下去,又被一种惨白所代替。这些家族秘辛久不为人提,他早就忘了,只是黎越峥这样说,他才发现这孩子和自己的弟弟长得那么像。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萧翊清二人已经起身向外。黎越峥回身道:“大学士,容我再提醒一句。你若再迟一些,黎家与东宫就要个个成为萧临彻彀中之物了。”
月光洒在车轮上,黎越峥手里托着个天青色的小炖盅,往燕窝里兑了小半杯牛乳,向萧翊清递过去。
萧翊清看了一眼,没有接。
黎越峥笑道:“还在生气,都说了见面免不了要吵架,动肝火的又不是我。来来来,喝一口。”
萧翊清道:“我刚才就应该让你回去。”
黎越峥望着他抿唇不语,把小炖盅放在温炉上,缓缓道:“今日劳心劳力,一定记得喝完。”
萧翊清看向他:“……要走了?”
“黎鸿渐被激怒,很快就会动手。傅行州单独在城外,多方人马骤然聚集,他一个人招架不来。”黎越峥亲了一下他的嘴角,“我早些去,早些回。”
夜色加深,言毓琅散着发站在窗边,看着月亮一点点地被浓云盖住,一点光亮也没留下。
他从前常常这样望月,东宫便为他修起了一座高楼,逢十五月色总是皎洁明朗,穿云而过。他喜欢赏月,这楼就是他一个人的,一应布置应有尽有,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站着等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看见月光,便把灯芯挑亮了些,正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阎止推门走进来。
两人脸色都不好看,互相僵了一会儿,言毓琅先问:“京城里是怎么回事?”
阎止走到桌前坐下,桌上连口凉水也没有,他把盖碗扣回去:“周丞海的案子还在审,刑部日日都传邸报,你应当看过的。”
“黄颂今天上午就被拖进刑部来了,审讯声我都听得见,查案嘛,没人比你更有好手段,”言毓琅站在对面,“可是翁觉到底怎么回事,羯人为什么会出现在黎家别院里?”
“你问我?”阎止抬头锐利地看过去,“这件事不是更应该问太子吗?引狼入室,难道不是你的手笔?”
“好,是我做的。”言毓琅痛快地承认了,“哥哥又要打我吗?你打吧,反正以后没机会了,这次打个痛快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