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阎止看着他,停了半天才说:“你真以为这样做能救得了东宫?羯人从谁手中拿了最多的好处,太子看不懂也就算了,你跟着装什么糊涂?”
  “我还有什么办法呢,”言毓琅道,“许州事败,人人都知道东宫倒台是迟早的事。但是太子不甘心,他坐上这个位子是为了当傀儡,不想离开的时候也做垫脚石。”
  阎止摇了摇头,却拿出之前的问题又问了一次:“你这样对东宫,图什么?”
  “图什么……”言毓琅一笑,在他对面坐下,“算了,这些事,等我死了见着父亲,再和他解释吧。”
  阎止没有再追问,而是继续道:“你问我,翁觉为什么会出现在黎家的别院里,是萧临彻让他去的。羯人已经从他手里拿了太多的好处,无论是东宫还是黎家,都比不上跟他合作有利可图。太子在城外,黎家的人马也在往外赶,都会被一网打尽。此时此刻,你想一想,萧临彻在做什么呢?”
  言毓琅神色如冰,没有说话。
  阎止道:“东宫迟迟不倒,黎家野心勃勃。从许州之事开始,他利用黎家与山匪的勾连,诱导黎鸿渐与东宫联手,促成此计。黎家罪有应得,可你若是不贪心,不会看不出其中有诈。至于太子,皇上虽不满他无德无能,可东宫之位在朝居中调停,皇上轻易不会废立。可若太子打到京城门外,神仙也不能保他的命。”
  “晚了。”言毓琅深深地叹了口气,看向窗外幽深的月色,“即便知道身在网中,想抽身也来不及了。”
  阎止从刑部出来,街道寂静,他挑帘坐进早就等在门口的马车里。
  贺容在一侧理文书,见他回来问:“大人,怎么样?”
  “刑部的人手我已撤了,言毓琅要是想出去,不必拦着。太子离京后就再没有与他联络过,若非觉得此战必胜,便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决心,难对付。黎鸿渐已经出城去了,一场混战在所难免,只看谁的手更快了。”阎止喝了口浓茶,“长韫那边有消息吗?”
  “有。”贺容把战报递给他,“将军刚传来的信,太子已不在皇陵,还没找到。”
  阎止一目十行地扫过,收在袖中,神色沉沉:“看来太子已率军往京城而来,城防那边通知了吗?”
  贺容颔首:“说过了,纪将军说请大人放心。”
  马车缓缓而行,贺容又道:“封大人刚刚派人传消息来,说给周丞海那封秘折代笔的人找到了。有人写了封密信扔到小厮那里,他转交给封大人了。”
  “走,”阎止道,“回御史台。”
  马车刚刚转向,便听车轴啪的一声断开,两人顿时失去重心,一齐向前栽去。车夫连声都没来得及出,鲜血便溅在了车帘上。
  车外一片死寂,下一刻,数支冷箭凌空而出,从四面八方朝着马车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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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8章 取舍
  箭矢如雨,倾盆而下,咚咚咚地扎在马车上。棚顶顷刻间便要承不住重量,摇摇欲坠。窗纸早已被剐穿,劲风呼啸而至,阎止与贺容矮身向前一滚,一排白羽箭钉在他们身后。
  贺容被逼仄的马车挤成一团,在他耳边道:“差不多有三十人,都是羯人,精兵。我们出去未必是对手。”
  “那也得出去,不能留在这儿等死。”阎止从袖中滑出匕首,朝着车厢侧壁几处凿出深深的孔洞,用手肘用力一撞,侧壁咔拉拉从中间断开,顿时烟尘四起。
  贺容借着这档口在他身前挡住,旋身一带,两人一齐撞开车厢滚了下去。冷箭紧随而至,阎止扯过马车断掉的木板挡在两人头顶,噔噔噔瞬间扎满了。
  他刚要扔下,却不料劲风当头袭来,一股大力猛劈在板上,他的手立刻被震得没知觉了。贺容道了声大人小心,手像铁钳一般抵住,提刀向上重重一刺,只听板后沉闷地噗呲一声,刀刃扎穿皮肉,巨力随之而散。
  贺容收手,刀刃滴血如注,将地面浇得洇湿。
  夜色之下,一双双绿瞳像狼的眼睛。
  阎止面色如霜,将木板重重扔在那死去的大汉身上。黑夜中暗流翻涌,贺容顷刻间被淹没了去向,而刀锋下一刻袭到了他面门之前。
  他手中只有这柄匕首,只得闪身一躲,左手肘向后猛击数下,而后右手挥刃向前一划,又反手往身后扎去,两道血线同时在空中炸开。
  他心里暗想,这队羯人来的太蹊跷,城防既已完备,傅行州又在城外驻守,绝不可能放进人来。这些人应当早就进城了。眼下黎鸿渐已无心管这些,太子的兵力又都在城外,若是萧临彻派人行刺,他手中相争之局将成,何必多此一举。
  思绪之间,他还来不及回身落定,便见夜空中数箭齐发,如流星齐坠,直冲着他而来。
  阎止心中一沉,心知避无可避,下一刻却被一阵大力按倒在地上,一块厚木板密密实实地挡在身侧,贺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大人。”
  他来不及说话,只听外面杀声顿起,火光从木板的缝隙中透进来,刺痛了两人的眼睛。只见封如筳提刀纵马,一路杀到两人面前。长街前后围满了御史台的兵马,火光亮如白昼,将羯人围在中间,层层逼近。
  领头的人打了一声尖锐的呼哨,意思是不再恋战,悉数后撤。他临走时回过脸,绿色的眼睛在阎止身上停了一停,带上了一点笑意,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那是珈乌的眼睛。
  阎止如坠寒窟,竟没听见封如筳叫他,直到贺容开口才回过神来。贺容一身狼狈,满脸都是灰,担忧地看着他:“大人还好吗?”
  “我没事,” 阎止向他点点头以示宽慰,又问,“封大人怎么来了?”
  封如筳今日下值早,原本做了一桌好菜,想请贺容来一趟家里。他派人到刑部传信,久等却无回应,这才带人来找。
  但这份心意既没有传出去,就无法再提,所以封如筳只说:“这么晚了,听说你们从刑部一直没回来,我来看看。”
  “你来的正是时候,”阎止不疑有他,与他一前一后上了马,并辔而行,“我正要回御史台去,那封密信是怎么回事?”
  “密信?”封如筳诧异地看着他,“什么密信?”
  阎止一提马缰,问道:“不是你和贺容说,给周丞海秘折代笔的人找到了,有人写了密信给小厮告知吗?”
  “并无此事,”封如筳眉头皱得死紧,“我今日下值早,直接回了自己家,没留在御史台。倒是小厮那孩子一直不见人影,我还琢磨不知是溜去哪儿疯玩了。”
  阎止一夹马腹,纵身而出:“糟了,快回御史台。”
  夜色已深,御史台哪里都是黑漆漆的。只有封如筳的屋里还亮着灯,窗子上映出一大一小两个人影,还隐约传出几句说笑声。
  阎止与封如筳径直走过去,见廊下站着个身形窈窕的仕女,闻声转过身来,眼里闪过复杂的怀恋,屈膝向两人行了一礼。
  阎止站在她面前,停了停道:“那日宫宴我没看错,果然是你。之渊要是知道你在这里,一定会很高兴。”
  那仕女抬头,却是苏典:“多谢世子殿下对之渊的照顾,我已经不再能做他的长姐,还请殿下不必告诉他。”
  阎止道:“之渊在我这里,你尽管放心。”
  夜风渐凉,阎止命人取了薄毯来给她。苏典接过笑了一笑,围在肩上。阎止向屋里看去,问道:“代笔一事只是幌子,你这个时候到御史台,是为何人指路?”
  苏典摇头:“我没有骗你,我在咸安宫虽不灵通,还是能听到一些消息的,知道案子缺什么证据。今日之事,如非有真凭实据,我不会拿自己的父亲当做由头,还请你进去听一听。”
  阎止不置可否,唤了下人带她去取暖休息,便要同封如筳一起进去。苏典在侧拦了一下,劝道:“这位大人就不必了。”
  封如筳纳闷,阎止却回身向他点点头:“封大人稍待,如若此事顺利,天明便可上殿结案。”
  屋里暖融融的,竹帘后棋声不断,却不是黑白对弈。
  五颜六色的小圆珠放在菱形的木棋盘上,攻城略地,杀得正酣。此棋名飞棋,隔一子一跳,胜在简明快速,官僚之间认为其清雅不足,便多流于市井。此时桌前两人相对,小厮背对着门口,正埋头苦思。
  阎止抬手在门上敲了两声,小厮立刻转过头来,见来人只有他,显然有点害怕,从椅子跳起来:“……阎,阎大人。”
  阎止站在门口,双手拢在袖中,声音冷而平:“封大人在外面等你,去吧。”
  小厮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桌上的飞棋,向对面的人摇了摇头,转身一溜烟跑出门去了,顺手砰地一声把门关了个严实。
  阎止这才走进屋里,桌后坐着一位妙龄女子,一袭素净的黛青色长裙,素白的狐裘放在旁边的矮几上,眉目端庄秀丽,双眉如黛,手里擎着一颗烟紫色的圆珠,正沉静地望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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