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萧翊清见了,摸着宝团脖子上的软毛,问道:“傅长韫今日做什么去了,快要掌灯了还不回来,平日里少见他不在。”
  阎止道:“说是京畿有军务要整饬,今天回来得晚,估计这时候还没往回走呢。”
  萧翊清看了看他,却问道:“凛川,你们俩将来是怎么打算的?”
  阎止默然片刻,说道:“我自小长在京城,又在这儿送走了太多的故友亲朋,往后不想留在这里了。等事情平一平,我会和长韫去北关,不回来了。”
  萧翊清垂下眼睛,手里玩着宝团的耳朵,橘猫细细地叫了一声。他道:“这话我不当说,但还是要提醒你。用情切勿太满,要给自己留余地,否则伤人伤己。”
  “四叔何出此言,”阎止道,“你同黎总兵在一起十余年,至今也很美满,何来余地之说?”
  萧翊清按着宝团的后颈捋了捋,手里一松,把猫放跑了。
  他道:“我同元昼之间隔着一个黎家,他夹在中间,才是最难做的人。黎太后失了先废太子,三哥也不在了,心里一直有口气跟皇上过不去。天长日久,权心愈重,她所求也太多了。”
  萧翊清顿了顿,还有半句话却按住了没说。早在进京时他就想过,这次来了京城,自己十有八九是再也回不去泉州了。
  阎止听得他这话,忽然福至心灵,问道:“四叔,你同我说实话。当日给你下毒的人,是不是黎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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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章 年少
  “现在不是追查这件事的时候。”萧翊清手里按着一枚白棋,停了一停才说道,“京城的局势都已箭在弦上,你我一举一动关乎大局。无论和黎家有没有关系,断不可在此时树敌。”
  阎止道:“何时追究是一回事,可我心里总要明白。”
  萧翊清避而不答,却道:“这件事我早已看开,可对元昼来说始终是个心结。所以我的任何猜测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么多年来,太后一直在盯着我们,一是为了他手里的兵权,二是为我的名头。这两样东西,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太后拿到。她若利用起来,昔年之乱,近在眼前。”
  阎止心里清楚,萧翊清不开口的事情,任何人也别想打探出来。
  他只好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你瞒着黎总兵,未必是给他留了余地。你分明了解他的。”
  萧翊清看向他:“我不能说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无谓多添一件。倘若我和元昼不能一并回去泉州,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希望他能功德圆满,再无遗憾。”
  夜色漆黑如墨,咸安殿里灯火通明。
  黎太后倚在偏殿的软榻上,将手里的茶盏递给苏典。后者接了,转身屏退小宫女们出去,自己去外间添水了。
  黎越峥坐在榻边的凳子上,一言不发。
  太后解了渴,继续说道:“如今南裕苓被抓了,回京之后是必要进刑部的,迟早会把你二叔问出来。元昼,不是哀家慕权,你看看如今的黎家,满门上下还剩下几个当用的?如果你二叔再受牵连,朝堂上就没有黎家的人了,哀家今后如何立足?黎家今后如何立足?”
  “那与我有什么关系?”黎越峥道,“黎鸿渐咎由自取,难道怨三殿下?倒是您,明知太子出城时是什么意图,为什么要去偏帮他?说句僭越的话,您惦记着先废太子,何曾把皇上放在眼里过。”
  太后却不见怒意,反倒笑了起来,说道:“这话你可就说错了。太子跑去皇陵,可帮了哀家的大忙。”
  黎越峥一顿,侧头看向了她。
  太后仍是斜倚在榻上,身上衣裙是素色的,只戴了一支翡翠簪子,水头极好,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先皇在时她不得宠,皇上又不是她亲生的,从来与她不亲近。黎越峥这些年偶尔回来,除了感觉太后权心愈重,却看不透她到底要做什么。
  黎越峥问:“太后娘娘何出此言?”
  他话音未落,身后珠帘响动。苏典端着参茶走进来,放在太后手边的小几上,轻着步子退出去了。
  太后道:“京畿无兵,只有禁军与左右锋卫,人数还不到皇陵卫的一半。太子要与皇上撕破脸,他日打到京城必须有人领兵,黎家想要居功,这是最好的机会。”
  黎越峥霍然起身,只觉得一阵寒意直刺心底。他问道:“太子谋逆,您不想着禀告皇上,却想着如何取功?您告诉我,就不怕我出了咸安殿,转头去向皇上请罪?”
  “要去你尽管去。”太后纹丝不动,“太子还没出城,你凭什么此时硬封东宫?太子出城之后,哀家我会找人护着他,你也鞭长莫及。黎元昼,哀家既然敢告诉给你听,便有的是办法让你听完。”
  “您到底要做什么?”
  太后道:“哀家要把京畿的兵权握在黎家手里。太子人多势众,但你在城里,傅家的两个儿子也在,这场平乱只能变为一场混战。哀家要你借这个机会,趁火打劫,做成这件事。”
  殿里安静下来,一室的灯烛无声地燃着,散出冷冰冰的气息。咸安殿里空旷无人,只有苏典在外间远远地站着,候着传唤。
  黎越峥侧身看着榻上的太后,半晌才道:“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别人不提,你要替平王想一想,”太后拿过茶盏,抿了一口参茶,“朝中近来一直不太平,陈知桐的案子审完,迟早要把周丞海的事情翻出来。此案一旦开审,你可知会牵连多少人。”
  “说起来,陈知桐的案子还是傅家查出来的。一旦周丞海旧案重审,傅家难逃旋涡中心,平王能看得下去?”
  “您想得也太简单了。”黎越峥领口的汗毛陡然竖起来,“傅家在北关立足生根,凭的不仅是一朝一夕的本事。您想动他,绝没有那么容易。”
  “傅家不好动,那再加上一个衡国公府如何?”太后道,“翊清心软,一直很惦记着阎家那孩子。许多年来又觉得心里有愧。一旦出点什么事,又怎可能袖手旁观呢?你想一想,这一次打算怎么救他?”
  黎越峥把萧翊清接上车时,天色已经很晚了。街上空荡荡的没有人,只能听到车轮碾过青石板的笃笃声。
  他把车里的风灯点上,听萧翊清问道:“说了这么久,太后都同你讲什么了?”
  “太后念起旧来,说了许多陈知桐的事情,”黎越峥道,“陈大人从小也是在宫里长大的,如今客死他乡,死的又这样惨,太后听了难免心里戚戚。同我感慨一番,话就多了。”
  萧翊清看了他一眼,又道:“我听说,去皇陵祭祖改到年前了,太后亲自指了太子去。她对祭祖一事向来不关心,今年是怎么了?”
  马车在轻微地颠簸着,载着两人转弯。
  柔和的月色洒在街上,从车帘的缝隙间透进来,洒在萧翊清的鬓边,映出一双清辉般的眼睛。他消瘦,五官便更显得出众,在月色下像隔了层纱影儿一样,好像慢一步便握不住了。
  黎越峥凝视着他,拉过他的手扣在膝盖上,说道:“宗亲的事情,太后很少与我说。这次兴许是有其他的安排,我往后去问问。”
  萧翊清听着话音,便知不是实话。但他没有往下问,反过手来握住了黎越峥的手掌,用拇指在他手背上摩挲着,找了点琐事说起来。
  他道:“晚饭之后傅长韫才回来,打西城门过,便捎了西街上的糕点带回来,全是凛川喜欢的式样。我看他俩这样,倒想起咱们少年时的光景来。西街的糕点铺子我从没去过,头一回去还是你带着我翻墙溜出宫的,差点被打碎了屁股,你还记不记得?”
  “拐带皇子出宫,又犯了宵禁,我父亲要打我十大板。”黎越峥道,“你悄悄跑到我们家,带着我在歌舞坊里,抓了整整一天的贼,还由京兆尹保举着送回了家。托你的福,我最终没挨罚。”
  萧翊清眨了眨眼,却道:“那可不是你第一次进歌舞坊,没人引路,你怎么知道后院的两道天井中间不是连着的?”
  黎越峥望着他。那时萧翊清刚刚十三四岁,已在音律上颇有建树。而他自小习武,不懂得文人雅士这一套,便偷摸着把京城四处的歌舞坊跑遍了,到处又听又看,只想多懂得一点,只为了讨小王爷的喜欢。
  他笑起来,却说:“殿下也不是第一次去吧。门口的姑娘都管你叫翊哥儿了,亲切的很啊。”
  萧翊清也笑:“多大点事,怎么到今儿个还记着呢,要醋个没完了。”
  马车慢慢地缓下来,透过帷幔,平王府就在不远处了。
  黎越峥忽然俯身拥住了他,一只手臂箍在他身后,用了力道。他什么也没说,但萧翊清明白了。
  萧翊清仰头吻住了他,一只手抚在他的脖子上,描摹起他喉结的形状。
  黎越峥骤然与他分开,低声道:“阿清。”
  萧翊清急促地喘着气,手还揪着他的衣领:“我好全了,早就不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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