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傅行州向阎止悄声道:“你刚刚给的那些钱,方三半年也赚不了这么多。你这分明就是在钓鱼。”
  阎止盯着方三兴奋的身影,神色悠然:“没有花钱的不是,傅将军别心疼了。”
  傅行州还待说什么,却见一个小厮在方三耳边说了几句,他一脸不情愿地丢下骰子,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小厮出了赌场,七拐八拐地进了一间小屋。
  傅行州两人伏在房顶上,揭开瓦片看下去,却见屋里坐着的正是崔主事。两人诧异地对视一眼,皆屏气凝神,继续看下去。
  崔主事一见方三进门,便皱眉道:“你怎么不经允许,随便带外人进来?你清楚他们的底细吗?”
  方三还没完全从豪赌的兴致中冷静下来,语气也十分散漫:“您这就有所不知了,他们两个人认识姚大图,要是能拉进来刮上一笔,或许能套出点什么关于姓姚的事情来。”
  崔主事冷冷地看着他:“你老实点,别忘了身家性命现在捏在谁手里?”
  方三的笑意渐渐冷却下去。
  崔主事问:“今天进来这两个人,怎么会搭上你的?为什么又跟姚大图扯上关系了?”
  方三道:“他们说之前和姚大图有生意往来,但我看未必。八成是因为李高良听说了发财的法子,顺着摸过来的。”
  崔主事叹了口气:“我原本还指望着借这两兄弟狠赚一笔,没想到李高田竟被挑走了。我们白白做了那么多事,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阎止思索起来,按照崔主事的意思,李家兄弟这件事中,不止县衙这一方。崔主事打算将两兄弟收为己用,却被人抢先了。
  若是在许州的地盘上,县衙都得拱手退让,那这未露面的人该是什么来路?
  崔主事兀自感慨一番,却不再继续往下说了,转而向方三道:“好吧,你好好盯着他们俩。”
  方三应下,却小心地问了一句:“姚大图那边,现在找到他人了吗?”
  “没有,”崔主事一提起这件事就头疼,“采灰场那么大,又是姚大图一个人建起来的,布置了多少出口和密道,只有他自己清楚。我们上哪儿抓他去!”
  方三道:“姚大图身上带着的干粮有限,撑个三五天也就算了,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出来的。”
  “恐怕是要来不及,”崔主事烦躁道,“采灰场一年就分这一次钱。姚大图仗着这场子是他修的,又要找吴老爷多拿,这次我非得让他交出来不可。”
  方三还要说什么,却听门外有人来找,两人便匆匆出去了。
  阎止合上瓦片,见傅行州也是一脸凝重。
  许州城地方虽小,却是五毒俱全。官商勾结共为一体,说是只手遮天也不为过。难怪无数的流民陷在这个旋涡里,一丝消息也传不到京城。
  他刚要开口,却见一道影子在远处一闪而过,倏忽没入黑暗之中。他们在屋顶停了多久,那道影子便跟了多久。
  傅行州见他停顿,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阎止收回视线,“我们回去再说。”
  第50章 翻脸
  在山中住下之后,一连几天都是风平浪静。
  方三倒是来的勤,每天着人备上好酒好菜,都会过来探望一番。但对引荐的事情绝口不提,大有将他们留在山中常住的意思。阎止旁敲侧击地打听过几次姚大图的下落,方三每每会拿话岔过去,从不正面回答。
  如此试探几次之后,阎止也印证了心里的猜测,采灰场内部不合。崔主事勾连县衙,也只能占上一半好处。这个还没现身的姚大图到底是个什么角色,就显得很重要了。
  他说罢,傅行州却问道:“对了,那天晚上你看见什么了?”
  阎止顿了顿,随即摇摇头道:“不记得了,大概是眼花了吧。”
  傅行州将信将疑,还要再问,却听门外有人来报,说是采灰场管事回来了,方三请他们过去一趟。
  两人跟着小厮在山中穿行,沿山路几番盘转之后,绕到了另一座小山包上。
  此处已是一座荒山,光秃秃的岩石大面积的裸露着,上面布满砍凿的痕迹。身侧悬崖陡峭,崖边山岩被整块地切下去,三人经过震动地面,便有碎石滚落下来。
  傅行州将阎止让到内侧,悄声道:“看起来,这座山才是他们真正采灰的地方。”
  阎止点头不语。
  不多时山路一转,几人拐进一座山洞,方三正等着他们。他摆手让带路的下去,向两人笑道:“两位老板休息的如何?今天我们管事的回来了,让我带两位在山里转转。”
  阎止饶有兴味:“那边正好,有劳方兄带路了。”
  这座采灰场远比阎止两人想象中更大,以许州东北部的高峰为首,这一片山脉中几乎都被挖空了。一半用作采灰,另一半供给众人生活,赌坊和花楼都在这一边。前后相应,如同一个小镇,外界根本没人能够发觉。
  方三引在前面介绍:“不知两位老板知道多少,这采灰分为开凿和加工两部分。开凿好办,我们在外面把整块岩石直接切下来,运到山里就行。至于这加工,要把石头敲碎了磨成粉,再放到炉子上烧。就这块大岩石,只能得到几两石灰,实属不易啊。”
  傅行州心道,方三真是把他们当傻子骗。采灰一本万利,其特点在于多投多收。他刚刚指的那块岩石,少说也能产出数十斤的收益。他此时瞒报,自然是想着在其中大赚一笔差价。
  但他并不点破,而是问道:“这加工的营生,也在山里吗?”
  “那是自然,”方三伸手一请,“两位随我来,小心洞里闷热。”
  穿过一条露天小径,再进洞时气温陡升,一阵粘稠的热气扑面而来,糊得人呼吸不畅。
  洞中好似架着数十口沸腾的大锅,正同时咕嘟咕嘟地煮着什么,热气正是从中而来。在大片浓厚的白色中,刀斧捶打的叮当声不绝于耳。阎止透过雾看去,隐约可见一排工人裸着上身,用力凿着眼前的石头。
  见阎止驻足不前,方三走了过来:“阎老板在看什么?”
  阎止道:“岩石这么大块,磨粉谈何容易。单靠这么凿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阎老板好眼力。”方三笑道,“岩石要先敲成小块,才好磨碎,这只是第一步。磨粉的地方更热,就不带您两位进去了。”
  阎止看着那几个工人,却问道:“开采下来的石料这么多,得要多少人磨粉?你们的人够不够,可不要做一半就停了。”
  方三笑容款款,仍是在打官腔:“这您放心,我们既收了您的钱,保证不会误了您的事儿。”
  阎止点点头,转身向外走去,又回头问道:“许州一共也没有多少人,这么些人你们是从哪儿找的?”
  方三听了,视线在他背上停了一瞬,而后又笑起来:“阎老板哪里话,这些人都是从城里招徕的,正是以此为营生,怎么会跑呢。”
  “那就好。”阎止的声音从前面模糊地传过来,“对了,采灰在许州可是违法的,你们不会被发现吧?”
  方三久久地没有答复,直到出了山洞,阎止又转过身来:“方兄?”
  “噢,”方三应了一声,“阎老板是要问什么吗?刚刚在洞里太吵了,我没听清。”
  阎止看了看他,笑道:“一件小事,不打紧。方兄请带路吧。”
  三人落座时,已在一处开阔平旷的山洞中。山风穿堂而过,极为凉爽,一解众人暑气。
  方三着人上了冰镇的酸梅汤,这才笑问道:“两位老板一路看下来,意下如何呀?”
  阎止眯起眼睛抿着酸梅汤,无暇回应,便看了傅行州一眼。后者道:“吴氏商行家大业大,我们自然是没有什么疑问的。只是说到这一步了,不知管事何在?”
  方三看了看他们,神情有些古怪:“既然两位有意,管事自然是要见的。”
  他说罢,只听轰隆一声,山洞前后两处石门霍然落下。一队年轻汉子身着短打,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个个手持大刀,将傅行州两人围在中间。
  阎止向四周看了一圈,终于放下茶碗:“方老板,这是何意啊?”
  方三已然站起身来,审视着他们:“你们并不认识姚大图吧。我查过他的来往账簿,并没有两位的姓名。你们假借着姚大图的名义进山,是想打探什么?”
  阎止靠在椅背上,手肘曲起支在一旁,语气冷淡:“方老板这就不是待客之道了。不认识姚大图又如何,哪个生意人会空放着金山不要呢?”
  方三紧盯着他:“但依我看,你可不是为了赚钱,而是想打探李高良的事情。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追查他?”
  阎止面色一冷,霍然而起:“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可别忘了我们是怎么进来的。就凭你这几个人,也想把我们困住?”
  方三面带不忿:“今时不同往日,你们不过是趁人之危罢了。况且山中地道多如迷宫,进来容易,出去可就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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