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妇人神色为难,手指在衣摆上搓了搓,才道:“姚爷不在,你们……你们要不改日再来吧。”
  这妇人应当不到三十岁,但面容憔悴,应当是常年奔波劳碌、营养不良。她双手粗糙,手指红肿,但看她身后隐约露出的针线活,堆积如山,想必是补贴家用的活计。
  阎止打量着她,有了几分猜测,心想倒是没有白准备。
  他举起手中的烧鸭和点心,笑眯眯道:“问货只是小事,我们过来主要是为了给姚爷问个好。既然老爷不在,还请嫂子代为转交吧。”
  妇人一见食物,几乎要转不开眼睛。她把两人让进屋里,却多看了傅行州一眼,疑道:“这位……”
  阎止率先进了屋,声音轻飘飘地传来:“我的侍卫。”
  相比于其他民居,这间房子算的上是简陋了。冷锅冷灶不算,屋里只点着一只快灭掉的蜡烛,显然是穷困潦倒。
  阎止向屋里看去,只见一旁的床榻上躺着一个男子。双目紧闭,嘴唇灰白,腿部用毯子严严实实地盖着,似乎是有意遮着什么。
  他从妇人手中接过冷茶,在傅行州的眼神下拿在手里没喝,向妇人问道:“姚爷不在,他几时回来?”
  妇人的心思都在那两包吃食上,支吾道:“还不知道,可能过两天吧。”
  阎止看着她,忽得问道:“躺着的是你丈夫吧。他叫李高良,对吗?”
  李氏一惊,张嘴刚要说话,却见阎止在唇上一比,是个噤声的手势。
  “不要问。”阎止低声道,“左邻右舍都盯着你,所以你才逃不出去,对不对。”
  李氏捂着嘴点点头,泪意莹然。
  等到李氏坐下,情绪稍稍平复了些,阎止手里也多了一杯热水。
  他拿在手里蹭着热气,又问道:“李高良是怎么回事?”
  李氏脸上仍有泪痕:“他把我从流民安置所中接出来,告诉我找到了门路可以做生意,往后不必过穷日子了。他出一连出去了三天,始终没有音信。昨天突然被人送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
  昨天?阎止不由皱眉。他们两天前刚刚开始打探李家两兄弟,李高良就开不了口了。
  送回来显然是为了堵他们的路,让他们无处追查。但是如果不送回来,李高良现在会在什么地方?
  他想着,又听傅行州问:“那姚大图呢?你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李氏道:“姚大图算是我丈夫去做生意的接头人,之前还常常见他来家里吃酒。约莫三四天前,他和我丈夫一起出了门,之后也没有音信。我听说,他们好像是进了什么山,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许州地势多丘陵,唯有东北面有一座山。山势不高,与周围丘陵相连,冬季可挡寒潮风沙。一直被许州视作天然屏障。
  但山中没有矿产,也不适宜种植,吴仲子找人进山做什么?
  傅行州问:“你知道把你丈夫送回来的是什么人吗?”
  李氏想了想,神情忽得一亮:“这倒是认识,他们就住在这附近,我指给你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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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买卖
  天色擦黑,过了晚饭时分,许州城西的这片民房安静下来,来往的行人也渐渐地少了。
  在这一片灰扑扑的土房中,有间在街道里侧的小屋亮起了灯。两道影子映在黄色的糊窗纸上,又落了座。
  方三趴在地上,迷迷糊糊地清醒过来,后脑依然隐隐作痛。他还记得,傍晚时分自己邀了鲍虎在家喝酒,竟被人闯进门打晕了。
  他爬起来,左右看看还是在自己家,正觉得莫名其妙,却见上首坐着两个人。方三浑身一激,立刻踢了旁边的鲍虎一脚:“别死了,快滚起来!”
  方三感觉不大对。他们两个替吴氏商行做了多年打手,得罪了不少人,还从没碰见过这般找上门的。这么一出,别是因为那个姓李的流民吧。
  他正盘算着,见左侧一身灰袍的人开了口:“醒了?姚大图认识吗?”
  方三向他打量过去。这人生的俊逸,端的是一副好容貌,看着倒是文弱。但这时候半边脸映在灯下,似笑非笑地盯过来,不知怎么竟让他觉得瘆得慌。
  阎止见他不答话,倒也不催促。他拨了拨灯芯,屋里又亮了些。
  方三已经清醒过来,警惕道:“你们是谁?”
  阎止放下镊子:“我再问一遍,你认识姚大图吗?”
  方三见他不像是个会动手的,便横起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要找人去商行找。我们就是听个差遣,不管打听事儿。”
  阎止如同未闻,却见他身边那人把鲍虎从地上拎起来,咔嚓一下卸了胳膊。可怜鲍虎刚要转醒,惨叫一声,又晕过去了。
  方三从椅子上跳起来,还没来得及多想,便听阎止慢条斯理道:“生意往来,盈亏有数。姚大图欠了我们钱,还不上账跑了,眼下只能捉得到你们两个。今天要么补上他欠的三千两,要么就偿命吧。”
  方三腿都软了,脱口而出道:“他欠钱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没钱!”
  “没关系?”阎止向他盯过来,“姚大图不是拉着你们进山有好买卖吗?这城里都传遍了,流民乞儿也能变富翁,两位更是没少赚吧。”
  方三算是听懂了,心想早知道这李高良会惹麻烦,如今果然是报应来了。
  他定了定神,却露出一个笑脸来:“两位想要搭进山采灰的门路便直说嘛。我与两位一见如故,愿意拉个线,也不与两位分成。”
  所谓采灰,就是开采山中的岩石,磨成细粉,烧灼加工之后做成石灰,再行贩卖。石灰虽然价格不高,但胜在薄利多销,实是大有可挣。许州少有良田,收入贫瘠,看来是穷疯了才琢磨出这个办法。
  傅行州听着,心道此事一本万利,却害处颇深。开采石灰会使岩体空洞,时间一长便将整座山都掏空了。这座山是许州在北部唯一的屏障,如赶上夏季暴雨,洪水从北部灌下来,山头若是挡不住,整座城只怕都要被冲垮。
  因此,采灰这档子买卖在多年前就被严格禁止了。这次不知道是什么人挑头,竟还牵扯上了城中的流民。
  阎止似是毫无察觉,哈哈一笑站起身来:“方兄真是爽快,那就劳烦帮忙引荐了。”
  “您太客气了。”方三笑容满面,又问道,“不知两位贵客怎么称呼?”
  几天之后,在方三的打点下,两人进山十分顺利。
  这一路开头还走了些小径,后面便是钻山而过的通道。只见通道两侧内壁光滑,宽度堪堪容纳两个成年男子并排而行,可想而知是挖采了多少。
  方三把他们带到山中的一间小屋前,开了门道:“两位老板请在此稍住,我们管事这几日不在,等过两天来找两位详谈。”
  阎止欣然应允,摸出一把碎银子塞给他:“辛苦方兄带路,今天奔波整整一日,方兄也喝碗茶歇歇。”
  方三见钱眼开,心里颇有些飘飘然,早忘了那天晚上被架着脖子的恐惧。他又笑着客套了几句,这才走了。
  两人进了屋,此时暮色四合,山籁寂静。夏夜的清风穿堂而过,带着山间草木与泥土的清香,清爽宜人。
  阎止舒了口气,在桌边随意坐下,却见傅行州抱着臂,靠在门边看着自己。
  他觉得好笑,便问道:“你怎么了?”
  傅行州未置可否,眼睛却望着他:“阎大人不来碗茶吗?”
  阎止一愣,而后笑了起来:“怎么,我们傅将军这是心疼茶钱了?是我考虑不周,不该从你私库里拿。要不下次我补给你?”
  “我倒是不少这两分茶钱。”傅行州有意拉长了一点话音,“只是阎大人一口一个方兄叫的亲切,怎么从来没听过你叫我一声傅兄。”
  阎止看了看他,又道:“行啊,你想听吗?”
  傅行州一噎,木着脸站起身来:“这桌子上全是灰,还是得擦擦。”
  待他回来的时候,屋里已经被收拾一新。茶壶在炉子上冒出热气,滋滋作响,让人不禁跟着放松下来。
  傅行州倒了两杯热水,在阎止对面坐下:“今天这一路,你觉得山里的情况怎么样?”
  阎止道:“我们这样等下去,恐怕看不到究竟是什么人在采灰。况且这山洞里防备森严,若不往深了打探,只怕会无功而返。”
  傅行州笑了笑:“阎大人,良宵如此,我们不做点什么吗?”
  “我正有此意,”阎止站起身来,“走吧,去看看他们在玩什么鬼花样。”
  两人翻过山峰,只见山的另一面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山中只有赌场和花楼两样,依山而建,招牌却是一个比一个耀眼露骨,如同鬼魅在黑夜中伸长了引诱的手。
  他们没在人群里,循着人最多的地方找过去,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方三的影子。方三赌得眼睛通红,刚刚连赢了两把。他出手阔绰,人群时不时便爆出一阵叫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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