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沈良时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接过她手中的木棍,学着她的样子扒拉火堆。
林双道:再让你拨两下该灭了。
沈良时扔了木棍,道:你跟我讲讲你以前在江南堂的事吧。
林双蹙起眉,除了练武就是练武,跟你们念书差不多,没什么有趣的。
沈良时又道:我们上国子监还有逃学的人呢,堂中这么多人,肯定也有有意思的人和事啊,再不济你和林散他们呢?
林散和林似互相扯着头发越打越远,林单喊了他们的名字几声,嘱咐他们别走远。
林双从扭打在一起的二人身上收回视线,道:堂中弟子练完基本功后都由自己的师父带着,只有每天的早课在一块儿上,师父一直是分开教导我和大师兄他们,后来他再没什么能教给我的,我就自己待在院中练习,常常一待就是几个月,除了各家功法,对我而言确实没什么有意思的事。
说到各家功法,林双倏然想起来些事情,道:江婴,你还记得吗?
沈良时不明所以地点头。
他们说江婴是江湖第一美人,我没什么感觉,她手中有一本红袖千剑,是她的成名之技,听说很是厉害,我刚出关的时候师父还不让我去远的地方,于是我就去找她想跟她过两招,她不肯,我就一直在十三斋门口堵她,后来讨教到了,一般,我就没再去找过她,没想到这事被她念叨到现在。
沈良时似是明白了什么,迟缓地哦了一声。
林双扭头看着她,道:你想知道什么直接来问我就是,为何还拐着弯地去问别人?
沈良时托着腮,视线定定地在她脸上落了好一阵,随即慢慢移开,看向烧得正旺的火堆,什么都可以直接问你吗?
热意烧得林双半边脸有些烫,她往后挪了些,掸了掸还皱巴巴的衣摆,抱着手仰靠在凸出来、盘扭纠缠的树根上,看着对面的林单在撒调料,困意涌上来,她打了个哈欠,随口道:当然。
你师兄的婚期是什么时候?
六月初七。
喜欢吃什么?
肉。
喜欢喝什么酒?
不喝酒。
我和别人谁更好看?
你。
林双睡意顿时消散一半,沈良时依旧坐在那儿托着下巴,看背影并无回头的意思,似是对自己的答案意料之中一般。
无论和谁比都是我吗?她的声音略带笑意。
林双嗯一声,悻悻地收回视线,道:无论和谁比我都一定会选你,还要问什么?
沈良时不作声地坐直身子,两只手搭在膝头的外袍上,直到林双快睡着的时候,她才出声问:你现在有了吗?
林双又打了个哈欠,夜风袭来,凉得让她清醒些,她站起身从沈良时膝头拿起外袍,抖开披在她肩头,有什么?
感情。沈良时仰头看她,道:人与人之间相处就会有感情,在嘉乾宫的时候你说你没有,那现在呢?
林双僵在原地。
人与人之间就会有感情,爱和恨,总会在相处中慢慢滋生,悄然无声让人无法察觉,譬如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林双就想将沈良时拴在自己身边,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忍不住心里暗暗较劲,想让她过得比在宫中好,怕她有什么不和自己说,偷偷抹眼泪像是那三年是她亏欠了沈良时一般,所以想去偿还给她。
林双心里揣摩出味儿来,这份感情不是对弱者的怜悯之心,也不是对朋友亲人的照顾之意。她甚至不知道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滋生出来的,是担心她不愿意跟自己回江南堂,是在雪山历经围困,是锦瑟山重逢又别,亦或是是寒衣节分离,还是更久前,目睹她在皇宫中伶仃无依。
怜悯成了心疼,照顾有加却还自责不够。
那枚宝石蝴蝶至今还没交出去,被她自欺欺人地藏在书房枕下,总在等下一次。
林双避开她的视线,道:现在已经不是在嘉乾宫的时候了。
沈良时追问:所以你也有了对吗?
林双没再回绝她,却又沉默下来,一言不发。
林单用棍子拨了拨火堆,火势小下来,他大声招呼道:好了,可以吃了。
我去叫他们俩。林双当即大步流星地朝远处的二人走去。
第42章 成婚之喜
林单婚期将近,各方门派遣人前来祝贺,双木城中人员流动起来,相比之前更为热闹,但随之出现的麻烦也多起来。近几日堂中人忙的脚不沾地,连同林散也没能再去听曲喝酒,整日焦头烂额地被支使来去,苦不堪言。
江南堂上下,恐怕只有林双一人没有哀嚎。
你在躲良时姐。
午膳时分,林似端着自己的饭菜,神神秘秘地凑到林双对面。
林双用筷子扒拉两下碗里的饭菜,淡淡道:没有。
林似质疑道:是吗?可这是回来之后你第一次自己在饭堂吃饭,以前你不是带良时姐出去吃,就是和她一块儿的。
林双道:这几日我不是在忙吗,你老观察我做什么?交给你的活都干完了吗?
林似拍拍胸脯,傲然道:那当然了!区区监工小事,对我而言易如反掌!
少吹牛了,等师父查过不合过关你就知道哭了等等!林双从饭碗中抬起头来,在脑海中迅速回忆一番近日的事务,并没有任何需要监工的,你监的什么工?哪儿需要监工了?
林似不疑有他,你不知道吗?爹吩咐人在堂中新修一个院子,这几日就完工了,我正带着人查看有什么遗漏的,待到忙完这一阵良时姐就要搬进去,以后不跟你住一处了。
林双忽地皱起眉,将筷子拍在桌上,我怎么不知道这事?谁答应了?况且
她顿了一下,眼睛左右转动找到一个借口,况且说修就修,钱多的没地方花吗?
林似哇了一声,对林双刮目相看,师姐你说这话,好像以前花钱不眨眼的人不是你一样。
二人说话间,屋外突然下起倾盆大雨,雨声噼啪作响,浇灭灼热,将双木城笼在一层朦胧中,泥土的腥味迅速弥漫起来。
林散从雨中跑进来,人已经被浇个半透,他赶上饭堂的末尾,忙碌一个上午总算吃上热饭热菜,正端着碗朝二人走来,你们也在啊,太好了!
林似见他一身水淋淋的,嫌弃地坐远些,问:你怎么来这么晚?
林散扒拉几口饭菜,道:来了几个草原人,城门的弟子不敢轻易放行,叫我过去看看,一来一回就耽搁了。
林似问:放他们进城了?
林散道:嗯,他们说是来参加婚宴的,没理由不放行。
对面的林双冷不丁道:多找些人盯着他们。
林散摆摆手,这我知道,放心好了。
筹备婚宴的事情有林声慢和林单亲自督促,这几日堂中专门找人来为弟子裁制婚宴当日的新衣,一直等着量尺寸。午饭后也不见雨停,手头的事也只能先搁下,林双打算趁这个空隙将此事解决。
她打着伞一路回到自己院中,正见沈良时送着一名妇人出来。
林双在檐下收起伞,问:谁啊?
渃湄的奶娘,过来与我交代成亲当日的事宜。沈良时拿了帕子擦干她淋湿的肩头,道:她说杨府还有急事等她,留不住。
杨渃湄随祖父母迁到江南后,只与江南堂的弟子们走的近,闺中好友都留在京中,远房表姐妹又不熟,此次成亲总不能找江南堂的人去帮衬新娘子,幸而有沈良时在,她自然成了杨渃湄的娘家人了。
沈良时反问:今日怎么有空?用过午膳了吗?
林双只当听不出她的调侃,坦然道:用过了,刚从饭堂过来,等他们来给我量身裁衣。
沈良时轻轻哦了一声,拿着帕子自顾回屋去了,林双在背后偷偷觑了她的背影一眼。
那日的事两人都默契地没再提起,林双摸不准沈良时是怎么想的,怕她只是一时产生依恋,或是正在兴头上就多说了几句,她便哑了声,想再等等,仿佛能给自己等来一个十全十美的结果。
雨打砖瓦,林双默不作声地回到书房中,静静等着这场雨下完。
六月初七,挑了又挑的好日子,整个双木城都洋溢着喜庆。红绸从江南堂正门一路挂到杨府,点缀两岸,数十艘船只相衔绕城,鞭炮锣鼓声震天,百姓围得水泄不通,欢呼声不止。林单头戴玉冠,身着层层锦绣大红袍,立于最前端的船头之上,其后是随行前去接亲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