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船只缓缓前行,船身的红绸在日光下耀眼夺目。
  杨府后院,丫鬟下人奔走不停,人人面上挂着笑,将东西一件一件往屋中送去。
  江南堂的人到了!
  端坐在镜前的杨渃湄一惊,怎的这么快?
  屋中的丫鬟笑作一团,直打趣林公子等不及了,惹得杨渃湄两颊绯红。
  梳妆的丫鬟还在最后检查她的妆容有无不妥,沈良时冲屋里的人招招手,莞尔道:快去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轻易进来了!
  杨渃湄拉住她的手,慌乱无措,怎么办?我好紧张啊!
  沈良时反握住她的手,宽慰道:头一次做新娘子,不紧张就怪了,你且放宽心,只管漂漂亮亮的就行。
  杨府门口,两边的少男少女互不相让,说什么也不让江南堂的人轻易进门。
  杨渃湄远亲的表兄当先问:我且问问新郎官,你与我表妹第一次见面是在哪儿?什么时候?她戴的什么钗环?穿的什么样式的衣裙?
  林散笑骂:玩泥巴时候的事情,你这不是成心刁难我师兄吗?
  那人立即道:诶,说不出来了是吧?
  门前轰然热闹起来,开始起哄。
  林单款款开口道:十二年前,她随杨家长辈到双木城,我与师父前去接他们,梳的双髻,未戴钗环,穿一件碎花小袄。
  随后几房亲戚又问了些诸如此类的问题,下人将此间话语原模原样传到内院,都得到了杨渃湄的肯定,所有人立即拉长了语调,林单脸红到耳根。
  林散大声道:该放我们进去了吧?待会儿我嫂嫂等急了!
  随即有人笑斥他,不害臊,这关还没过呢,怎么已经成你嫂嫂了?
  还有什么花招尽管拿出来就是,我们这儿呢,文有我大师兄。林散示意过身后的林单和林双,坦荡道:武就更不用说了,我二师姐在此,打遍天下无敌手,另外要喝酒要摇骰子要吟诗作曲呢还有我!
  前院吵作一团,江南堂的人几番想硬闯,奈何人墙结实,没能让他们得逞,反倒让人逮住又多刁难一会儿,这终于收了神通,放他们呼啦啦地前后簇拥着林单进了门。
  后院的新娘子一切收拾妥当,由奶妈和沈良时左右搀扶着走到正厅来,杨家二老已端坐在堂上。
  林单几近怔愣,旁边人忍不住打趣他时,他才回过神来,忙上前接过杨渃湄的手,将手中红绸一端交到她的手中。杨家二老白发斑斑,面上欢喜,拉着孙女的手交代她与林单婚后和睦,直到二人都被说的脸皮发烫,二老才肯松手,让他们别误了吉时。
  二人在欢呼中缓缓步出杨府,一同乘船前往江南堂。
  沈良时随着其他人一块儿往外走,方才她分明在林单身后看到林双的身影,眼下人流往外涌,人却一眨眼就消失了,她询问过一名弟子才知,林双同林散一块儿去招呼杨家亲戚,让她先行不必等。
  鞭炮声比起来时有过之而无不及,林单和杨渃湄一同立在船头,接受满城祝贺。杨渃湄余光从团扇后看出去,见两岸有人在撒大把大的红色花瓣,问道:那是什么花?
  林单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笑道:那是徘徊花,我特意从西域找来的,觉得你会喜欢。
  鲜红的花瓣落在水中,随波荡漾,杨渃湄目光灼灼,心头动容。
  林单将握着的手紧了紧,垂眼虔诚道:阿渃,我一定一定会待你好的,这句话从生至死,我绝不食言。
  杨渃湄的脸在凤冠霞帔的映衬中鲜丽动人,她眯着眼睛笑盈盈的,我当然知道,林单,嫁给你之前我就知道你是个很好的人。
  船只驶过江南堂的巨大牌匾,轰鸣声响彻整个双木城。四方宾客已至江南堂,带来的贺礼交由堂中弟子保管,再由人引着入座,杨家人也都纷纷入席,寒暄声和祝贺声充斥整个江南堂。
  林声慢坐在堂上,理了好几次衣襟,让旁边的林似看看自己衣冠如何。
  好了爹!你再回去换也来不及了,大师兄他们已经到堂门口了!
  新人至!
  所有人都停下手头的事,将目光汇集到门边,只见林单与杨渃湄一同跨过门槛,手中各自握着红绸一端,缓步向前走去,每走过三步,就有人念出一句喜话。
  百年好合!
  举案齐眉!
  不离不散!
  行至林声慢面前,林单道:师父。
  林声慢喜笑颜开,抬手示意道:别误了吉时,快拜堂吧!
  一拜天地,金玉良缘
  二拜高堂,佳偶天成
  夫妻对拜,白首相携
  鞭炮声轰然响起,与众人的鼓掌声混在一起,林单将她的手牢牢握在手心里,向所有人宣告。
  热闹欢欢喜喜地簇拥着新人,从白天到黑夜,在焰火中仿佛想要将一生都定格于此。
  江南民风不同于北方,新娘子不必独自回屋等候,可以和夫君一同在外接受宾客敬酒,故而卸去繁琐头冠的杨渃湄一直和林单挽着手,与他人举杯。
  沈良时还主动上去与她喝了一杯,反被杨渃湄笑道:我记得当年你是最能喝的,他们都不如你,今晚你可跑不了了!
  沈良时佯作恼怒,哪有新人欺负别人的,好不讲理,亏我今日还为你前后奔走!
  杨渃湄还待调侃她几句,身侧的林单扬了扬手,道:二师妹,这儿!
  抽出身来的林双便转步朝他们走过来,拿起杯子敬了一人一杯酒后才道: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放心吧。
  杨渃湄笑道:辛苦二师妹了!
  林双也笑。
  二人被其他人招呼走,沈良时拎起酒壶给自己斟满,轻轻在她杯上碰了一下,一边仰脖饮尽,一边视线打量过她。
  林双今日穿了新裁的衣服,一身宝蓝色的大袖袍,缎面上绣着簇簇丹桂,行动间在灯火下熠熠烁烁,此时她正挽了袖子给自己添酒,显得有些清清冷冷的。
  沈良时道:江南的风俗倒是和京中与众不同,京中嫁女,双亲哭的泪眼婆娑,像是以后再难相见一般。
  林双同她坐下,道:江南一向如此,婚后女方不用拘束在夫家,随时可以回自己家住,而且夫妻们都会自立门户,不再和父母住在一起,只是杨家这一脉势单力薄,所以先接到堂中来,过几日他们就要搬出去了。
  她又给自己添了一杯酒,缓缓饮下。沈良时目光黏在她袖口的丹桂上,视线随之一起一落。
  我好像从未见你喝过酒,这还是第一次,是因为你练的武功不能喝酒吗?
  林双动作一顿,道:不是,我不喜饮酒,且对练武毫无益处。
  沈良时单手撑着下巴,指尖在杯沿转了几圈,状若无意道:邺继秋就能饮酒,我还以为是你的武功不如他。
  胡诌。林双眉头压下来,嗤笑一声,不屑道:手下败将,如何相提并论?
  说谁是手下败将呢?
  二人闻声同时回头看去,只见一男子身着锦袍,款步而来,掀衣入座,正是阔别已久的邺继秋。他手中的折扇在桌上一敲,道:林双,有胆的就再与我比过,未必你还能赢我。
  林双手中的酒杯转了转,眼皮也不撩地道:有何不敢?
  沈良时道:邺少主,许久不见,早在名帖里看到你,我还在想你到哪儿去了。
  邺继秋道:是许久不见,雪山一别我也再未讨教过沈姑娘的棋艺,此番前来,还请沈姑娘赐教。
  二人一句接一句,林双在旁边一杯接一杯,笙歌坊请来的乐师弹奏声绵绵入她耳,丝竹管弦间夹杂着几句唱词。
  郎情妾意如丝如缕,沁人心肺犹是不知,只待将天长地久作盟誓,请苍天后土作见证,好教你我再不分离啊
  林似顺着人一路找过来,正遇见林双,师姐,你见到林散了吗?
  林双摇头,皱眉问道:在唱什么呢?
  林似侧耳一听,恍然道:这不《同心赋》吗?成亲不都唱这个。
  她一拍手心,笃定道:林散定是又到前面去喝酒听曲了,我去看看。
  诶,我和你一块儿去。说罢,林双撑着桌站起来,手中还拎着酒壶,起身时不知是不是成心地撞到沈良时,不待后者说什么,她就和林似一同离开。
  她面色如常,但周身已有酒气,沈良时心下有些担忧,道别邺继秋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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