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想来刚才的声响,正是这个。
  消潇撩了下碎发:“对,不好意思。你们已经歇下了?”
  “没有。”姜枕问:“这是怎么了,有伤到吗?”
  “没事,失手打翻了。”消潇如常地笑了下。
  笑容却反倒有些凄苦。
  金贺的表情很难言喻,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姜枕再看,金镯在消潇的手中,并非“形单影只”。内里有着缺口的棱角,露出藏在里面的白影。
  ——信笺?
  姜枕大概明白了。
  就像阿姐离开时,也曾用信笺记录自己想说的话,留给剩下的人观读。
  这不好宽慰。
  姜枕道:“小心些,别受伤了。”
  话落,谢御道:“还愣着,不回去歇息?”
  金贺这才开口:“谢兄,我这才刚回来……打算在院子里坐坐呢。”
  谢御:“不可。”
  “为啥?”
  “我要坐。”
  “?”
  金贺睁大眼睛。
  这句话的荒谬程度让他合不拢嘴。
  ……真霸道啊。
  金贺道:“行吧。”
  他跟东风行各分东西,回到了屋中。
  见消潇还盯着那手镯失神,姜枕道:“我们也回去吧。”
  “嗯。”
  关上门,他们给消潇留了充足的空间。
  但这下不能睡个好觉了,姜枕忧心仲仲。
  谢御将床榻铺好,回头问:“不睡了?”
  “……不是。”姜枕一步三回头,回到榻边:“哎……”
  谢御:“……”
  姜枕发自内心:“哎……”
  谢御:“。”
  姜枕发泄完几句气音,便收拢心神准备歇下。忽地间,被烛火映照的黑影,在他的身后愈发重叠,直到罩住。
  谢御从后拥住姜枕。
  这是很亲密的姿势。
  姜枕问:“怎么了?”
  他回过头,脸颊相贴。
  谢御在姜枕的眉心落了吻:“别难过。”
  “我知道。”姜枕蹭了蹭谢御的脸,“不要担心我,来睡觉吧?”
  谢御却看着姜枕良久。
  直到姜枕不明所以了,谢御才开口:“嗯。”
  夜深人静,红烛蜡干。
  当欢愉的泣音埋没时,一双手从锦衾间探出,将丢弃在地面的衣服捡起。旋即,拨开床幔。
  谢御将要洗的衣裳折好,放到了固定的位置。又清洁了手,擦干后给姜枕掖好了被褥。
  丑时,他很轻地阖上眼。
  宅院里万籁俱寂,唯有细弱的木柴声在燃烧。杂音虽然清晰,却盖不过信筏在指尖犹豫的摩挲声。
  谢御睁开眼,回头,在姜枕的脸颊上亲了亲。
  然后出门。
  夜半三更,消潇没料到还有人。
  还是跟自己不算熟的谢御。
  消潇要焚烧信笺的事,一时在手里犹豫不决。
  半晌后,反倒是谢御先开口。
  “留着,以免后悔。”
  消潇愣了下,问:“姜少侠让你来的?”
  她莞尔,声音很轻:“也是,他一向贴心。”
  谢御没说话。
  消潇心思玲珑:“……不是?”
  不,算是。
  谢御跟修了无情道似的,事情很难有感触,万物更难入眼。他很多的改变都是由姜枕而起。
  不费吹灰之力,消潇猜到了。
  姜枕肯定又暗自难过。
  “抱歉。”消潇往火堆里丢着符纸,“我这几日回来得很晚,没想到还是影响到了他。”
  “无妨。”
  谢御能哄着姜枕。
  消潇看着手中的信笺,没由头地问:“那个小孩儿,是我以前家中人?”
  无需回答,她已经知道。
  消潇笑了下,将信笺蜷缩回手心:“除了金镯,还有什么?”
  谢御道:“萧遐等过你。”
  他的声音冰冷,并不支持萧遐所谓的“爱”。但碍于姜枕,还是道:“无论对错,别做后悔的事。”
  消潇叹息一声。
  随着符纸的添入,火焰不断地攀升,燃烧,温度逐渐高昂。直到最高峰,猛地朝人扑去,势必要灼伤。
  消潇将火焰挥灭。
  “多谢。”手心的信笺,被她熟练地收回金镯中:“我看着此物心烦,拜托姜少侠帮我保管吧。”
  谢御接过:“嗯。”
  晨起,鸟儿清脆的鸣叫和青柳的新生,将姜枕唤醒。
  窗棂推开小半,阳光透过精美的雕花,落下斑驳的影,随着清风摇曳生姿。
  姜枕睡眼惺忪,伸手一摸,得了个空。
  “……谢御?”
  姜枕撑着被褥坐起来,门便被推开了。
  谢御端着碗青菜肉粥,进来后搁置在一边。他率先去抱姜枕,问:“怎了?”
  “没事。”
  姜枕探头探脑:“你怎么醒得这么早?”
  “……快午时了。”
  “?”姜枕呆住。
  谢御轻笑了声,揉捏姜枕的脸颊。
  吃完饭,姜枕回到床榻,钻进谢御的怀中,从乾坤袋里翻出本剑谱便开始看。
  谢御抱着他,问:“你没看见?”
  “嗯?”姜枕奇怪,“看见什么?”
  谢御道:“乾坤袋里的东西。”
  姜枕放下剑谱,去翻乾坤袋。
  里头装的东西,五花八门,应有尽有。翻了半天,姜枕愣住。
  “金镯?”
  这不是消潇的东西吗?
  姜枕问:“怎么在你这儿?”
  说完,姜枕仔细看今日的谢御。如往常一般,面容俊朗,神情冰冷。只是那双狐狸眼,似乎带着些许雀跃。
  ……有点像,求夸?
  姜枕呆住,捧住谢御的脸,好生打量。
  谢御攥住姜枕的手腕:“做什么?”
  他将昨晚的事情告诉了姜枕。
  事无巨细,姜枕听明白了。
  姜枕松手,惊叹道:“你做得不错。”
  如谢御料想的一样,姜枕瞬间开心起来,忍不住抱紧了他。
  “烧毁太可惜了,如果某天想起,难免遗憾。”
  姜枕道:“放在我这儿也好。”
  他弯起眼睛,亲了一口谢御。
  谢御眼底也泛起了零星的笑意。
  姜枕将金镯放回乾坤袋,依赖地跟谢御靠得更近。后者抚弄他的长发,拨开遮挡眉眼的碎发,怜爱地亲了下额头。
  “你开心最好。”
  谢御做这些的意义,本就是断绝会让姜枕难过的后患之忧。
  但他目前做的还不够好。
  姜枕紧贴着谢御的胸膛,想说话:“还有些日子,你就能恢复修为了。”
  “嗯?”
  姜枕眼睛很亮:“等你恢复修为,我们就去找元凶。”
  谢御说:“很辛苦,不找了吧。”
  虽然,他下界的原因,本就是断五情,找烧毁四家的元凶。但现在,谢御认为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想跟眼前的人一起。
  哪怕浪迹天涯,不被名垂青史。
  不当神仙,又有何不可?
  姜枕道:“……不办完事情,怎么隐退?”
  谢御微愣。
  姜枕道:“我想跟你在一块儿,去哪都行。”
  身后无琐事,快活度今朝。
  这正是姜枕,一直都想说的。
  曾经,他以阿姐为活下去的目标,以飞升为成长的养分。而现在,他找到了自己活下去的意义。
  姜枕的耳根悄地红了。
  不太好意思。
  谢御却只怜惜地吻住他。
  没有多余的话,只有两颗心,像明镜般照映着彼此。
  第128章
  事发第十五日, 萧遐下葬。
  近日来,城中的老弱病残都被安置妥当。生死城的风气和面貌也逐渐好转。万悔街相连城中的通道敞开,迎接八荒到来的修士。
  这天, 阴雨绵延。
  哗啦——
  “这雨下得可真大啊!瞧这纸钱, 都埋在泥土里起不来了。”
  “哎, 少主到阴间里, 不会穷困潦倒吧。”
  “……说什么话呢?”
  众说纷纭。
  姜枕收回视线,谢御正撑着伞,为他遮雨。
  右边站的是金贺,他今日着素服, 衬得精神不好。推着东风行的轮椅,后者朝前来寒暄的百姓,虚弱地微笑。
  昌野云道:“麻烦你们来这儿。”
  今个大雨滂沱,泥土的腥气蔓延在鼻腔, 走起路来艰难。但凡是不好事的, 都不愿意造孽, 在伞下站这么久。
  姜枕道:“应该的。”
  从卯时站到辰时前刻,的确有些累。他靠着谢御, 目光梭巡:“消潇什么时候到?”
  昌野云解释:“少主的石棺还没有抬出来,需要再等会儿。”
  辰时前刻,天空仍旧黑云压城。
  送葬的队伍已经如长龙般, 整齐有序地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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