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姜枕看见消潇的身形,明显一僵。
“我知道,我曾经是个懦夫,反抗不了父亲,更救不了你。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有能力。”箫遐道,“你可以挑断我的手脚,我的一切,乃至躯壳毁于一旦。”
“但我求你。”箫遐道,“给我一次重头再来的机会。”
今夜,漆黑的夜空吴钩高挂,其的锋芒似乎极为溺爱眼前的人。他半披的发垂在身后,风轻吹扬起时,昔日被称为“阴鸷”的面容,有些破碎。
这里有风,无雨,满地的夜将他们化作狼藉。
消潇道:“先治病吧。”
她侧过头,箫遐忙道:“好!”
他正要召唤金杖,却忽地怔住。良久后,才问:“你能发誓吗?”
消潇看向他,轻笑:“你说呢?”
箫遐明白了。
“你不想救他吗?”
消潇道:“想啊。”
箫遐的笑容近乎挂不住,虎牙抵着下唇,说:“但你不想留在我的身边。”
消潇没理会。
她在思考是否发誓。
姜枕见她看过来,道:“不用委屈自己。”
他转头跟谢御对视,后者目光柔和而专注,从未离开过他。
他们最开始对视时,便确认了:虽然八荒问锋的灭魂针,谢御不是自愿挡灾的,但既然发生且过去那样久,再等会儿有其他办法。
没必要,也不需要为了治好,而闹得“家破人亡”。
他们两个来到这,不是为了看人受委屈被胁迫的。
消潇显然也理解了意思,她道:“我不发誓,你走吧。”
箫遐怔愣。
消潇问:“你还不走?想成笑话?”
箫遐道:“不是……”
他缓慢地摇头,道:“筱妹,对不起。”
消潇板着张脸:“走。”
箫遐却没走,姜枕看不下去:“你要真的喜欢她,就不要这样僭越了。”
姜枕道:“你不尊重她。”
“你也不理解她,说的能力,其实也像懦夫留不住人。”
姜枕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嘴这么毒。
像抹了鹤顶红。
嘴一抿,就把自己毒死了。
谢御轻笑。
而箫遐却明显站不住,他似乎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而这种幡然醒悟来的太晚,导致两人间有着沟壑般的距离。
箫遐却仍不死心,他刚要张口,消潇却冷声道:“你忘记我做了什么?”
这还是重逢的头次,消潇拿犀利的眼神跟箫遐直视。
“需要我帮你回忆起来吗?”
“四十一年前,我闯四家偷取秘籍,欲要取义父性命,被发现后挑断手脚筋关了数十年。”消潇语气很快,“你作为八荒皆知的孝子,怎么有脸贴着‘杀父仇人’?”
箫遐的表情微白。
消潇却毫不犹豫地用话往他心口扎:“箫遐,我们没有可能了。从被发现的那刻开始,就本该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不是这样的!”箫遐道。
他很快地镇静下来,语气如常:“筱妹,我知道你痛恨我们没有放你回去,可那会儿瘟疫盛行,我是为了保护你。二来、你家中已添新丁,我不忍心。”
可无论他怎么掩藏,尾音都是颤抖的。
“你要杀父亲,情理之中,何人怪你?!”箫遐道,“现下,父亲已经放下仇恨,你我仍旧大婚。再过十年,我许你的海晏河清,民歌率土,都会实现。”
咚——
远方不知道是谁敲响的钟声。
姜枕微地怔住,突然发现箫遐从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
在他看来,消潇是痛恨自己被带来金杖,所以要报复回去。而父亲的惩罚又太严重,他们的确不占理。
可不是的。
是教主拿消潇当炉鼎,吸取了她的功力。是消潇反抗,去四家——
四家?
突然间,姜枕心神不宁。
他抬起头,想起谢御曾说的:四十一年前,谢家陨落于一场奇异的大火中,而他下凡历劫不仅是五情,还有——
——幕后真凶。
第115章
消潇说:“海晏河清, 民歌率土?”
她忍不住笑:“生死城的人,你可有管过?”
箫遐道:“多年前,我已让人看管, 但瘟疫的来路不明, 未有得到解决。”
消潇道:“我为什么没有在生死城见到你的人?”
话落, 她忍不住揪住箫遐的衣襟:“你凭什么说这样的话?百姓颠沛流离, 想要活的好居然要建立你我成亲之上吗?!”
消潇的火气陡然冲上去,却又立刻降下,她撒开手:“箫遐,你配当教主吗?”
箫遐道:“我原本就不适合。”
他的脸色苍白, 语气艰难:“我要的重来不是半壁江山,我只想跟你共华发。”
“然后给我惹事,让我鞍前马后?”
消潇道:“你甚至连成家的准备都没有做好。”
两人间的气氛降至冰点。
箫遐滚了滚喉头,艰涩地挤出来一句:“筱妹, 你恨我。”
消潇道:“事到如今, 你只想问这个?”
她抬起视线:“要么你杀了我, 要么就滚。”
箫遐转身便走。
姜枕:“……”
姜枕这才从方才的争吵声中,找回自己的心跳。
谢御还握着他的手, 有些冰冷。
姜枕跟谢御贴近,仰起脑袋,声音很小:“当年的真凶有几个?”
显然谢御也想到了这层, 回答的很快:“七个。”
姜枕蹙眉:“七个?”
这得找到猴年马月?
而且消潇、姜枕“嘶”的声,转过头,直白地问:“消潇,当年你去四家做什么呀?”
消潇道:“当时我被义父作为炉鼎,没有灵力很难报仇。我曾听闻,四家之首带着秘籍退隐八荒, 里头有些禁术。”
“你便去了?”
“嗯。”消潇并不隐瞒。
见消潇这么正派,姜枕反倒有些拿捏不准了:“有很多人去那吗?”
消潇反问:“你想知道什么,我不会隐瞒你的。”
姜枕感受到指尖被轻捏,于是直言:“既然谢家带着秘籍退隐,去的人应当是偷、你灵力少,是怎么混进去的?”
消潇道:“一行有四人,其二是修士。”
姜枕道:“四人?”
他跟谢御对视:那剩下三人?
谢御问:“没了?”
消潇道:“还有。”
“谢家里面没有秘籍,都是谣言。”消潇坦白,“我当时出来,其三人同样一无所获。离开不久后,不知道谁放了把火,将谢家烧了。”
姜枕道:“不是一般的火吧……”
消潇道:“嗯,我觉得是鬼修。”
“鬼修?”
“嗯。”消潇仔细回忆,“我依稀记得,当时闻到了鬼修的腐朽气息。但谢家剑修名闻天下,应当不会怕此火。除非,放火人的能力在他们之上。”
——会是谁?
姜枕不敢想。
谢家虽然退隐江湖,但作为四家之首,大乘云集。如果放火人比他们还要强悍、那太恐怖。
要不是阿姐飞升了,姜枕都怀疑会是她。
当务之急,放火的人若算入元凶内,那还有两位会是谁?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姜枕禁不住,跟谢御传音:“要是没报仇雪恨,你是不是还要下界来,重新历劫?”
谢御:“……”
谢御同样用传音回他:“不会。”
谢御道:“我的五情在你,恨字已断。”
姜枕道:“那就好。”
他又反应过来:“爱字要断?”
谢御道:“死也不断。”
姜枕:“……”
姜枕放下心,睁大眼睛跟谢御对视。
谢御轻轻地抚摸姜枕的脸颊。
消潇轻咳几声:“还有要问的吗?”
姜枕回过神,道:“没有了。”
消潇明白,换句话道:“义父要将我拘泥于此处,我不打算坐以待毙。今晚,是好时机。”
姜枕问:“什么?”
消潇道:“小四告诉我的。”
姜枕道:“可信吗?”
“可信。”消潇回忆,“当时我捅了肩膀一刀,小四挂念养育之恩,将义父的计划告诉了我。”
姜枕睁大眼睛:“……你设计好的?”
消潇说:“差不多。”
姜枕崇拜地看着她。
消潇道:“今夜,我义父会闭关突破,正是天地收纳之时,感知能力有限。”
姜枕道:“好,听你的。”
天已经快要亮了。
因为教主已经知道消潇的存在,姜枕和谢御也无需掩藏,到晨日里便从弟子居里出去。
城外依旧人山人海,辰时的鱼肚白已经被利剑刺破,金辉照耀到城门时,随着箫遐和金杖的出现,人声鼎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