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外边照样“搭棚施粥”,怀揣着愿望的百姓和修士蜂拥而上。姜枕和谢御被人流挤在了外围。
  “箫遐的脸色,看起来更苍白了?”姜枕问。
  谢御“嗯”了声,揽住姜枕防止被人挤开。
  姜枕略微蹙眉,收回视线:“他看见我了。”
  谢御看过去,“嗯,凶你了?”
  “那倒没。”姜枕道,“感觉他入魇了,眼中好多血丝。”
  谢御:“许是没睡好。”
  姜枕:“……”
  姜枕不欲跟谢御讲了。
  离开这比市集还热闹的地儿,姜枕和谢御先去城中挑选了些药材,都是看着不太起眼,主疗养的。
  等把消潇的要求办妥了,姜枕和谢御才去到了生死城。
  初次来的时候,是夜里的雨天,地面倒映的色泽滑腻又粘稠。到了青天白日,却跟万悔街同样。
  屋舍破旧,外头横七竖八地躺着人。有的已经进气多出气少,有的则拿着破碗乞讨。到处都是野坟,也没有立碑,稍微好些的则已经被挖空了。
  姜枕和谢御走在这儿,反而是异类。
  还没走几步,姜枕便被一个看不清面貌的青年扯住裤腿。
  对方的头发野蛮似的长,没打理过,乱糟糟地把眼睛遮住。一张唇没血色,开合就是哀嚎:“仙人,仙人!”
  他的力气出奇的大,姜枕不使狠劲扯不出来:“你先冷静……”
  青年不听,甚至抓得更加卖力。
  姜枕突地觉得小腿一疼,但还没有反应过来,便看见谢御抬脚将其踢开。
  砰的声。
  谢御这脚踢得狠,青年撞上了墙,屋舍瞬间垮掉。后者陡然捧住腹部,咳出一口黑血。
  姜枕:“你……”
  谢御蹲下身,冰冷的掌心握住他的腿。
  姜枕要说的话戛然而止。
  谢御道:“抬脚。”
  姜枕道:“我站不稳……”
  谢御便将他抱了起来,转身寻了处石阶坐下。动作利落地撩起姜枕的裤腿,微拢着眉,目光担忧。
  好在白净的小腿上,什么伤口都没有。
  谢御松了口气,环着姜枕腰身的手用力,迫使对方跟自己靠得很紧。
  他的右手则捏着姜枕的裤腿,那上面正是两个指甲抠出来的破洞。
  谢御道:“他想将瘟疫传染给你。”
  姜枕愣了下,谢御继续说:“姜枕,不要对别人太好心。”
  见谢御语气严肃,姜枕也知道自己确实没留心眼,忙地抱住剑修的脖颈,轻声道:“我记下了。”
  姜枕小声哄他:“不还有你吗?”
  谢御蹙眉,任由姜枕跟小猫似地往他脸上蹭。
  同时环住姜枕的手也愈发有力:“我怕来不及,你若出事,一万条命也不够死。”
  姜枕知道谢御说的自己。
  他们之间的羁绊为天道所管,姜枕凡受伤半分,谢御便要更加严重。
  姜枕道:“我知道了……”
  谢御道:“我没有凶你。”
  他停顿了下,补充:“也不是担心自己。”
  姜枕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谢御摸了摸他的脸,将姜枕的额发掖在耳后。
  正当他们情深意也浓时,姜枕忽然听到声轻笑。
  姜枕侧过头。
  他们坐的地方是一处极其破旧的屋舍,连墙都坍塌了半边。石阶也短,只有三台。旁边都是些荒地,野草都被偷去吃了。
  但在左边的荒地里,有片碎石废墟。上头坐了个青年,面纱遮脸,单凭那双桃花眼,便如沐春风。
  青年的笑意很浓:“你二人是道侣?”
  姜枕反问:“你是修士?”
  “对。看着不像?”青年道。
  “不像我怎么会问你。”姜枕道,“你的威压收敛得真好,我才看出你是元婴。”
  青年从石山跳下来:“多谢夸奖。”
  他欲要往这边走,却看见少年身后的剑修,眼中的防备和敌意让人心惊。他抬起手,姜枕这才发现对方是独臂。
  青年道:“我就不过来了,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姜枕道:“道侣?”
  姜枕点头:“是的。”
  青年笑道:“感情不错。”
  而下一秒,神情却骤然一变。
  姜枕睁大眼睛,伸出手防住对方投掷而来的飞刀,“锵”的声,背后却陡然有拳脚到肉的巨响。
  回头看去,只见不知道是哪儿来的疯子,居然冲着他们爪牙舞爪,虽然立刻被谢御解决掉,但他的手臂却被划出一道伤痕。
  鲜血直流。
  姜枕惊吓地捂住谢御的手:“你没事吧?”他忙地要去翻乾坤袋的药,谢御却道:“无妨,你手擦干净,别感染了。”
  姜枕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青年刚才的飞刀是为了解决疯子,奈何姜枕全身心在防备他,并没有察觉,现下愧疚得慌。
  青年此时却开口:“我来吧。”
  姜枕愣了下:“啊?”
  青年伸出左手,掌心间立刻有水波纹似的灵力。
  ——罕见的水灵根。
  姜枕顿住翻药的手:“劳烦。”
  第116章
  水灵根虽然主治疗, 但因为罕见,所以炼药师里大多数都是木灵根,鲜少见到前者配合起来的功效。
  姜枕双眼放光, 见青年随意一招, 看上去就柔和清凉的水将谢御的手臂清洁, 污血和杂尘都消失殆尽。
  “好厉害。”姜枕睁大眼睛, “这就是水灵根?”
  “嗯。”青年也笑,但问:“他是凡人?”
  姜枕没有隐瞒:“是啊。”
  青年的笑容更深,目光落到谢御身旁的剑上。虽然已经用靛蓝布袋包裹,可其的锋芒却难藏。
  “从修士变成的凡人?”
  姜枕道:“嗯。”
  这很正常, 来金杖教的人无非都有疑难杂症。更何况千山宫华里,被领主剥去灵力的修士太多,并不起眼。
  青年不再追问,收回视线。
  姜枕道:“谢谢。”
  “没事。”青年又转回来, 问:“你们不去城门那儿?这几日不都在许愿吗?”
  姜枕道:“许过了, 运气太差, 不行。”
  青年了然:“这样,节哀。”
  “……”姜枕眨眨眼。
  谢御突然问:“你不去?”
  青年道:“不去。”
  他坦诚地说:“金杖教的这位少主, 心思太杂,操控金杖迟早会受反噬。我不如再多等些日子。”
  姜枕问:“心思杂的人,操控金杖会被反噬?”
  ——闻所未闻。
  “当然。”青年笑道, “无论做什么,心诚则灵。”
  那便是他自个的歪论了。
  姜枕便问:“金杖教主为世袭制,再等些日子,恐怕要过百年,你也愿意等吗?”
  “这可不一定。”青年语气变轻,神秘地说, “天要变,谁说的准呢?”
  姜枕不好接话。
  青年便笑:“今日与你二人相见有缘,今后若有机会,定然要好生相谈。”
  姜枕道:“有缘再会。”
  见青年抬手离去,他不禁望着其的背影、很瘦,如纸片般薄,单臂略有些萎缩,但拿飞刀时却不手软。
  姜枕回头,跟时刻护着他的谢御对视,旋即问:“前辈,你可有救这儿的法子?”
  青年微顿,后撤两步:“生死城这儿不是病。”
  姜枕问:“那是什么?”
  青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笑:“怨气。”
  ——他果然知道。
  天底下是水灵根的,元婴期独臂的,不说难得一见,但的确少、但若再添上一个游历多年,知灵气枢纽停滞和百姓的怨气的,只有一人。
  谢御道:“齐漾。”
  四家之一,齐家少主。
  也是被叶瀛斩断手臂的那位。
  姜枕见齐漾远去,问谢御:“要喊住他吗?”
  “不必。”谢御道。
  他垂头,跟姜枕贴了下脸颊,说:“齐漾已经离家多年,早已看破许多,不会为生死城的百姓出手。”
  姜枕道:“他不是炼丹师吗?”
  谢御道:“不妨碍。”
  姜枕不禁蹙眉:“虽然说、炼丹师不一定要为人付出,但既然有这样的能力,却都不管的话,灵气怎么能动呢?”
  谢御道:“世道如此,行自己的事便可。”
  姜枕道:“那自己的力量可太薄弱了。”
  谢御看他:“我陪你。”
  姜枕这才笑了下,如朝露,落在这片呵护他的荷叶上。
  两人在生死城没走多久,便又遇到扯他们裤腿的凡人。但这次,姜枕睁大眼睛,吃惊地问。
  “东风行?”
  眼前这满身脏污,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手里还拿着泛黄发着馊味的馒头的人,不是东风行是谁。
  姜枕忙地要牵他起来,问怎么回事。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