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他动作极轻地抹掉眼泪,说出两人在一起以来最诛心的话,他哑声说:
  “白净幽,给自己留点尊严吧。我也不想再作你的双修工具,回郢州,别再出现在我眼前。”
  他听到白净幽隐忍着哭出声。
  白净幽很乖的,连流眼泪都悄无声息,这次却忍不住哭出声。
  他想,他真的把白净幽伤透了。
  “我不走,我不要离开。”白净幽含糊不清,泪全然顺着宋一珣脖颈滚进心脏。
  宋一珣让它烫得抽噎,“那我离开。”
  说罢,他抬脚作势往外走,窗外海面闪着波光,晃得他不敢睁眼。
  “不要——不要……”白净幽放弃所有,包括他那高高在上的傲娇与尊严。起初,他害怕,认为让双修对象抛弃是件丢人的事儿。
  现在,他明白了,他害怕的从来不是丢人而是离开宋一珣。
  他妥协了。
  “我离开。”良久,他平静地说,“让我最后再抱一下。”
  宋一珣控制不住,喉间滞涩无比,被泪水堵得无法呼吸。然后,他感到小狼崽松开手,他亲眼看对方不回头地踉跄往外走,毛绒绒耳朵与尾巴收了回去,开门再关门。世界骤然安静下来。
  宋一珣想哭却已经没有眼泪,旋即蓦然脱力跌坐在地。
  他终于,还以白净幽自由。
  第108章 碧琳侯(四十
  宋一珣靠着沙发, 眼神空洞直视落地窗外的景象。
  海仍旧波涛不断,太阳光照旧洒在海面, 像流动的金色金属液体。
  一切并无任何变化。长夏还是这个闷热的长夏。
  长夏不会因离别而产生任何变化。
  他像断线的木偶,瞬然失去牵引行动的所有控制线,心脏传来的痛使得他呼吸顿滞。想来,大大小小的伤也受过,但没有哪次的痛能及此刻的一成。
  “宋一珣啊宋一珣,你怎么能如此不中用呢?”
  宋一珣在心中一遍遍质问自己。
  海面的光逐渐黯淡, 他搓着脸颊喃喃自语上床睡觉。
  睡醒就到明天,明天是崭新的,昨日种种已死, 不会再产生困扰。
  他如此安慰自己。
  但一闭上眼, 周遭浮现的全是小狼崽模样, 笑的哭的害羞的欣忭的……
  全都盘旋于头顶。
  “一珣~”“一珣。”“一珣?”
  ……
  耳畔听到的也是小狼崽的声音。
  宋一珣撑不住,蜷缩成团躲在被子里抽泣。
  “呜呜——”
  手机响不停,他不敢接,等终于停止响动才从被子里伸手在床上摸索手机。看到号码的那瞬,他深深松了一口气,庆幸又失落。
  “族长, 我们没看到白少爷出酒店。”
  那端,宋元文说。
  宋一珣立即清醒过来,“派个人来我门口看看情况,注意不要惊动任何人,也,包括白净幽。”
  如果对方当真在门外。
  他按排宋元文等人守在酒店外,只要见白净幽出了酒店,就把人带去安顿妥当。
  分手归分手。他到底舍不得让小狼崽流浪。
  几分钟过后, 那端发消息说白净幽确实蹲坐在他门口。宋一珣握着手机的手都在颤抖,喉间滞涩不已。
  “啪嗒——”
  泪砸在手机屏幕上。
  他颤着指尖擦拭,却愈擦愈多,视线也模糊起来,整个房间都在下雨。
  最终,他用被子将自己裹住,呆愣愣盯着海面,直至天际乍然破出光亮,红日渐渐覆于海面一隅,橘黄光芒铺陈开。
  他机械般走到盥洗台,盯着镜中面色不佳眼下乌青的自己,恍惚间,镜中人变成白净幽,他痴痴伸手去碰对方布满血丝的眼球。
  冰凉坚/硬的触感从指尖传至心脏,宋一珣恍若大梦初醒,捧了把冷水淹没口鼻,再抬头时他已将所有情绪很好地隐藏。
  开门后,果然看到小狼崽。
  对方立时从地上起身,退让到一旁,不说话,他走,对方就默默跟在身后。
  宋一珣忍住与他说话的冲动,去酒店外等叶景韫,他们有任务在身。
  “就让他一直跟着?”
  叶景韫目光从后视镜收回来。
  宋一珣倚靠车窗,闭目点头,他想只要自己态度强硬些,不出几天小狼崽自觉无趣便会离开。
  叶景韫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感情的事儿外人帮不上忙,只是先前在酒店前瞥到弟弟的那眼神,委实可怜,勾起些不忍。
  车疾驰而去,掀起灰尘,视线瞬息模糊。
  副驾的白净幽即刻警觉直起身子,生怕跟丢。
  “兔子,他都丢下你了,你还跟着做什么?”林咎不满,紧跟前面的车。
  白净幽不答,冷脸直视前方。
  林咎投降,“得得得,我追,行了吧,别板着脸,一点都不可爱。”今天的兔子跟变了个人也似,有些狼狈但面色冷得同冰碴一样,浑身写满生人勿近。
  难不成咽不下被凡人甩的气,要报复?那之前在酒店门口怎么不动手?林咎撇嘴,扯开话题,“话说,你老家在郢州啊?”
  ……
  “你该不会是想跟他复合吧?”
  无人接话茬,林咎自话,又问。
  果然,他瞄到白净幽眸光微动。
  那自己这算什么?好心市民撮姻缘?林咎不快地哼了声,他要拆姻缘!
  而白净幽耳边回荡着他说的“复合”二字,能复合会复合吗?他不知道。至于跟着宋一珣,只为多看几眼而已。
  进入沙美坡村,白净幽旋即下车,隔段距离跟在宋一珣他们身后,直至抵达一幢小别墅前。
  “进去坐坐?”
  “不认识。”白净幽冷冷吐出几个字。
  林咎心道那你还跟得如此近,随即在前面人转身的霎那一把拽着人躲入围墙边。
  “嘘。”林咎手臂锢住他,探头探脑观察,见人都进去才松手,提醒道:“兔子,你是来跟踪的,藏好。”
  虽然他开着车大摇大摆紧追不放,然现在没车掩护,自当得低调些。
  “怎么?”进入大门,叶景韫顺宋一珣视线看去,无所发现,遂问。
  宋一珣说看到只毛绒绒的白鸟飞过。叶景韫仰头张望,仍旧没发现任何东西。
  “两位这边请。”保姆领他们到会客厅。
  文老太太听二人前来,在佣人的搀扶下客客气气请他们落座喝茶。
  叶景韫客套一番后问情况。
  文老太太尽管鬓发斑白,却思路清晰口齿流利,“自打老头两个月前走后,我就时常梦到他,不过每次都鲜血淋淋,而且梦境中出现的坟茔……竟跟现实别无二致。”
  “是文老先生的坟茔吗?”
  老太太摇头,说是同村其他人的,梦中老头就站在别人坟茔前,血流一地。
  “方便提供梦到过的坟茔地址吗?”宋一珣问,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文老太太的眼中藏着些释然的悲恸。
  老太太点头,随即让人拿来纸笔写下地址,写完后老太太亲手把纸张交给他们。
  两人先是在屋里巡查一圈,见并无异常后在佣人带领下按照地址前去查看。
  两鬓斑白的老太太颤巍巍走到窗边,望着两个年轻人的背影,又抬头看了看空中盘旋的白鸟,午间的光照在她身上,她终于朝那白鸟挥了挥手。
  “走吧,别再回来,我老了,走不动了。”
  也该自由了。
  说完,缓缓转身。
  白鸟仰天鸣叫,如箭矢刺破云空,飞入广袤天地。
  “不像寻仇。”叶景韫轻掸纸张,“屋里压根没鬼气。”
  “也不知这文翔搞什么鬼,老太太都连续做两个月的噩梦。他现在才找人,若不是他也搞环境这块儿,直接给他撂挑子。”
  “去看看吧,谁让我们有求于人呢。”宋一珣接过他手中的纸张,五座坟茔的位置用娟秀字迹写着,其中三座间隔不过几十米,另外两座倒是分得很开,五座中无一处是文老先生的。
  他收起纸张,微微侧头,思索片刻后放出小纸狼。
  太阳太晒。
  汗流浃背的林咎忽地撞上白净幽后背,探头正欲询问怎么不走,就见一只小纸狼挡在跟前。
  “嗳,这家伙哪儿来的,竟敢挡路,兔子你闪开,我撕碎……”
  话没说完,就被白净幽森寒眼神吓到。
  “我们在这里等。”
  “?”
  “成。”林咎撇嘴,就地找了棵树,钻入浓荫中。
  另一头,两人先去最远的一座坟茔,无所获后转到相隔不远的那三座,他们让佣人在远处等不必跟来。
  与方才那座相比,这三座明显有些年头,看起来无人打理,杂草丛生,碑上的字已风化模糊。
  宋一珣刚准备祭出符纸,一股凉风遽然从背后袭来,卷起枯草碎叶,须臾,草叶漫天纷飞,一个长相儒雅的青年男子站在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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