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第168章王公百姓无幸免
  ◎天地晦暗,大道已死!◎
  紧接而来的日子,将士于城外舍生忘死保卫汴京,而朝堂上的官员却在内部掀起一场前所未有之残酷斗争。在向从天的暗中操作下,以枢密使吴焕为首的向党官员对太子党官员发起了弹劾,接着,大理寺与禁军联合闯入太子党官员府中搜集证据,将太子党官员及其家眷全部下狱。
  在天牢里对他们刑讯逼供,好几个官员宁死不屈,被整死在狱中。而大部分难以承受酷刑,不仅承认了政敌扣下来的莫须有罪名,还供出了同党。向党人顺着线索,揪出了越来越多有二心的人,汴京<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上血雨腥风,人人战战兢兢。
  与此同时,民间老百姓也不好过。本来汴京被围困,物资大部分为朝廷征收,他们分得的粮食和生活物资就极少。现在又因为求着顺军议和,朝廷答应赔偿巨额金银。国库不足,只好借着捐纳的名义向老百姓征收。
  先是对富商、牙人、艺伎这些高收入的三教九流人分配了额度,结果收上来后还不足赔款的十分二,又接着向收入中等的匠人、账房先生等有糊口技能的平民征收,直到最后把手伸向了贫民。最贫穷的人家都需要承担一两金、五两银的额度,许多人家交不出,禁军搜刮干净他们的家底后,直接把男丁抓去守城门,三十以下的女丁抓去顶替金银。
  家家户户被刮了个干净,妻离子散,可谓惨绝人寰。
  汴京街道再也没有往昔的车水马龙,只有到处抓人和搜刮财物的禁军,以及偶尔经过的官宦人家。
  一辆简朴的马车沿着街道缓缓行驶,如今这混乱时候马车周围也并没配备护卫,只有一名中年车夫。
  车内坐着的是久病多日,才刚恢复的杨晞。她在府里待得烦闷,借口出门散散心,其实想回洛府外瞧一瞧。
  一路上,她听到的不是官府与百姓的争吵声,就是禁军的厉喝,百姓的哀嚎。一开始还于心不忍地掀开车帘看,她看到百姓为了反抗朝廷的掠夺,有人被掀翻在地,几名禁军冲他一顿猛踢,最后口吐鲜血而死;还有豆蔻少女被禁军当成金银抓走,吓得尖声大哭,头发和衣衫在挣扎中变得凌乱不堪。
  所有的惨剧令她痛心疾首,但她却没能力拯救他们,如今任何一个人,甚至连天子也无能力拯救他们。
  太平时代路上一具尸体让人惊恐,权贵欺压良民让人义愤。当王朝陷入乱世,百姓被裹挟其中,如今满地的尸体,到处都是朝廷欺压百姓的惨剧,人们也都习以为常了,人人自顾不暇,太平年代的惊恐和义愤全都变成了麻木冷淡。
  此所谓天地晦暗,大道已死!
  杨晞最终也麻木地放下了车帘,一路上的哀嚎再也很难让她内心卷起波浪。
  马车不知又走了多久,忽然她听闻年轻女子的哭喊声,夹杂着一把哀求的声音。
  “军爷军爷,求您放了她们吧,她们都还小!”
  明显听出说话者是一名老妪,声音苍老而可怜,正是杨晞再熟悉不过的林姥姥。
  她赶忙掀开车帘,看见上百名禁军从樊楼走出来,抬着一箱又一箱的金银珠宝,最后还押着十几名女伎人,她们年轻美丽,看起来都不超过双十年华,此时都低头哭泣,衣着一改往常明艳妩媚的绸缎装,而是朴素灰暗的布衣。饶是如此,仍被军头选中抓走。
  林姥姥紧追不舍,扑在地上拽着禁军头子的手臂,几乎哭得呼天抢地。
  禁军头子狠狠地甩掉她,怒骂:“一个臭老鸨,别脏了本将的手!”
  “军爷,樊楼的金银财宝都给你们了,放姑娘们一条活路吧!”林姥姥哀嚎着重新拽上军头的臂。
  “嫌命长了!”
  军头忍无可忍,回身就狠狠地踹了一脚林姥姥,林姥姥重重地往后一翻,痛得哎呦大叫,军头火气正盛,上前不断地踢,嘴里咒骂不断。
  杨晞念及林姥姥耄耋之年的身躯,骨头脆弱,再这么踢下去迟早出事。她赶紧大喝一声,“快住手!”
  同时下了马车。
  “你算老几呀!”军头停下动作,然后回过头,当看到杨晞的时候,脸上的怒火明显收敛了些许。
  杨晞认得这张面孔,此人属殿前司,乃郑铭手下的一名裨将。昔日樊楼是汴京甚至整个大周最著名的销金窟,里面藏着的无数的金银财宝,传言堪比国库,故而郑铭把搜刮樊楼这个重要任务交给手下的裨将。
  而郑铭的裨将不可能不清楚杨晞是汉东郡王之女。
  “原来是杨医官。”军头客气地问候。
  杨晞扫视了一眼禁军抬着的几十箱宝物,同样客气地道:“都这么多了,还要把姑娘带走吗?”
  军头道:“樊楼捐纳的金银离朝廷下发的额度还差上百两金银,按照规定,不足的抓工匠和女人充数,都是顺国需要的。”
  林姥姥看见堂主,恍若见到救星,十分激动却没失去理智而喊她“堂主”。
  趁机道:“杨医官,里面已经有好多珠宝古董了。”
  杨晞听后明白过来,原来樊楼里虽然金银不足,可军头搜刮了很多珠宝古董却不用来充数,仍要抓捕姑娘。换作以前,她会怒斥军头贪心无耻,可如今天下变了,所有人都可以肆无忌惮地把平日藏在心底的恶释放出来。
  军头不过是看在她父亲的面子礼让三分,她为了救人,便不得不收起平日的原则。于是她微笑着上前对军头说了几句好话,军头犹豫片刻,然后向押着姑娘们的手下挥手,示意他们放人离开。
  看着这帮禁军远去的背影,林姥姥和樊楼的姑娘们都像死里逃生一样松了口气。林姥姥赶紧喊姑娘们谢过杨医官,杨晞只淡然一笑。安抚好姑娘们后,她又邀请林姥姥上马车陪她走走。
  马车沿街而行,杨晞也从林姥姥口中了解了樊楼的情况,樊楼的几位老板有的因为私藏黄金被下狱,有的不知躲到哪个角落去了,剩下二十来个无家可归的姑娘,林姥姥实属可怜她们,方回到樊楼主持捐纳。
  “堂主,别说是樊楼了,就连老身的家宅也快被搜刮一空。”
  林姥姥想起这个就心疼又无奈,自己在汴京辛辛苦苦打拼三十载,本以为购置了大宅子,存足了金银就能在汴京安享晚年,没想到遇上了这一遭。
  杨晞也深知林姥姥虽然是向从天亲自招募入暗府的,但一直都为她所用。如今他们父女不合,向从天自然不放心再用林姥姥。更何况,随着他父亲在朝廷上逐渐大权在握,他可以调动禁军、皇城司为他监视官员,打听情报,再也不需要暗府了。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牵过林姥姥枯瘦而堆满皱褶的手,望着对方的眼睛道:“相信以姥姥这么聪明的人,一定还藏有私己对么?现在暗府也用不上了,你记住我的话,一旦顺军撤走,汴京城门开了,你就立刻收拾好离开汴京。”
  林姥姥听罢,神色苦涩,既不甘又不舍。她把毕生心血都投注了在汴京,如何能说离开就离开?
  杨晞眼眶含泪,又补充道:“我大概……保护不了你们了。”
  狡兔死走狗烹,古来有之。她已经隐约察觉到事情的走向,当向从天得到了想要的一切,暗府是没有好下场的。
  林姥姥点了点头,老泪停在眼眶,“好!”
  不多久,马车徐徐停了下来,即使落着车帘,杨晞也能凭路感知道是回到了洛府对面,她今日出门的目的地。
  只是,周围貌似闹哄哄的。
  “叛国贼,就是他把汴京害成这样的!”
  “叛国贼,把大伙们都害惨了!”
  都是人们愤怒的呼喝声。
  杨晞心房一颤,林姥姥看着她的样子,思虑过后还是掀起了车帘。杨晞抬起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门头上倒下一边的“洛府”的门额,匾额上沾着一坨又一坨的污物,远远飘来的臭气,很快让人猜到是何物。
  门外聚集了许多百姓,看起来足足上百人,男女老幼,他们一边咒骂洛蔚宁是叛国贼,一边朝洛府的大门投掷石头、泥巴、牛粪。
  杨晞只想回来看上几眼,没想到就目睹这一幕,并非偶然,想来是每天都有大量的百姓来泄愤吧!
  她凝望着洛府的大门口,想起昔日它的干净雅致;想起两边挂满大红灯笼,洛蔚宁就这样牵着她的手踏进去,把她迎娶进门;想起每逢佳节她和洛蔚宁逛完汴京的夜市,手牵手踏进家门;想起洛蔚宁军务繁忙,她夜里提着灯等候在外,洛蔚宁策马回到,立即下马跑向她,把她紧紧拥进怀中,温柔地说,“巺子你真傻,不是让你别等我了吗?”
  昔日的美好仿佛梦幻泡影,如今洛府被封,成了百姓泄愤的地方。而她的阿宁再也回不来,还背负着叛国贼的骂名。
  她无能为力,却痛心又不甘!
  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已流干,却在看到此情此景下再次心酸地哭了出来。
  “阿宁,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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