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江某会继续前行,哪怕撞个头破血流,身首异处,也会将真相与清白还给你,还给沈家满门。”
她听到这话却摇了头,满是绝望地泣声道:“江大人,没用的,你知道的,没用的.......”
“没用,也要一试。”
她终于抬头,去看江大人的脸。
他看起来......并不好。
眼下发青,面色发白,眼里甚至布满了红血丝。
若她没有看错的话,江大人那稍稍凌乱的衣领下仿佛还藏着血痕。
她问:“江大人,你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
他的话,她至今一个字也不敢忘。
他说:“沈小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实在是愚蠢之举。”
“但恰好,我就是那愚蠢之人,我不知什么能不能做,只知什么该不该做。”
“若有一日,沈小姐听闻我身死的消息,不必挂怀,更不必歉疚,我只是做了我认为该做的事,而后......回到了我来的地方。”
她思绪混沌,已然无力思考,只是怔怔地问:“江大人,那你从哪里来?”
他并未回答,只是俯身来搀她。
“沈小姐,若你我都能活到最后,到时候我再告诉你吧。”
他笑了。
那是自已第一次见到他弯了嘴角,却是在如此悲情又绝望的时刻。
她仰头望着他,眼眶通红,而后,在他面前号啕大哭。
这是——他们上辈子见的最后一面。
那一日,在国子监门口再次见到江大人时,无人知晓她心中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她以为,上辈子与江大人的交集将永远只存于她的脑海中。
可江大人竟说,他梦见了......
就这一句,将她早已立志撇去的软弱悉数勾了回来,让她再也管不住眼泪。
那段日子太苦太苦了。
重生后,她从不敢去深思江大人最后的结局。
她心里清楚,江大人言出必行,一定还在为真相和正义奔波。
若败,只有一个下场,死无全尸......
想到这里,她再也难忍愧疚与酸痛,再次主动揽过江浔,颤声道:
“江大人,要说对不起的是我,走,出去后,我愿意将一切都告诉你。”
温热的身躯再次靠上前来,而后,那般坚定地带着他前行。
江浔重重点了头,倾尽全力跟上沈嘉岁的脚步。
舌尖刺痛难忍,让他还余几分清醒,去努力思考沈小姐话里的意思。
那不是梦?
沈小姐问他信不信前世今生,所以,那是沈小姐的前世?
一瞬间,江浔想通了很多事。
荣亲王府、大昭寺、伯府,沈小姐做的一切都有迹可循。
她背负着重担,在努力改变前世的轨迹,在弥补前世的遗憾,在避免可能到来的惨剧。
思及此,江浔心中最大的犹豫终于缓缓散去。
原本,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带累沈小姐。
可如果,他们在走一条同样艰难的道路,如果他们的命运本就息息相关,那他更应该牢牢抓住沈小姐,和她并肩而行。
“沈小姐。”
江浔突然开口,再也难忍心中怜爱与眷恋,低声回应:
“你亦不知,你之于我——有多么重要。”
是暖光,是明灯,是救赎。
骄阳炙热璀璨,明月清冷高洁。
在黑暗的密道里,骄阳与明月相互搀扶,并肩而行,照亮救赎彼此。
这时候,吧嗒吧嗒——
前头拐角处,有光亮行来。
沈嘉岁与江浔霍然一惊,同时抬头朝光源看去。
只见,蔺老拿着灯笼,南风举着火把,二人瞪眼张嘴,正愣愣看着他们.......
“啊!”
沈嘉岁不知为何,像是小时候吃糖被抓到了一般,吓得顿时炸毛了,想也没想就把江浔给放开了。
砰——
江浔步子本就迈得大,偏都是借的沈嘉岁的力,这一下毫无防备,一下子撞到了身旁墙上去,发出一声闷响。
蔺老吓得惊呼一声:“哎哟!老夫的宝贝疙瘩!”
第117章 梦见
有南风在,自然不必劳烦沈嘉岁再去搀江浔了。
故而便由蔺老提着灯笼走在前头,南风扶着江浔跟在后头,沈嘉岁举着火把断后,一行四人在密道中继续疾行。
蔺老到底上了年纪,这会儿不禁喘了气,偏他老顽童似的,不停回头看,那双眼睛滴溜溜直转。
沈嘉岁:“.......”
蔺老的眼神,存在感好强!
总感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
好在这时,一拐过前头的弯,出口终于近在眼前!
这会儿江浔垂着头,已然神志不清了。
“快!将公子的手给我!”
外头传来压低的声音,显然早有人等候在此,随时准备接应。
沈嘉岁是最后上的井。
她一探头出来,便见此处灯火通明,有人忙乱走动,江浔早已被搀入内室。
沈嘉岁跨出井口,甫一站定,忽然就愣住了。
她瞧见,蔺老快步朝前走去,而廊前檐下,迎接蔺老的竟然是——解忧长公主!
一瞬间,沈嘉岁脑海中闪过诸多念头,突然就想通了很多事。
正好这时,长公主也朝她看来,端庄的脸上露出一抹亲和的笑容。
蔺老扭头,笑着冲沈嘉岁招手,“沈姑娘,快进来坐,暖暖身子。”
暖阁前厅。
沈嘉岁稍显拘谨地坐在长公主与蔺老对面。
里头还在忙乱,隐约能听到一道急躁的声音:
“怎的比计划好的晚来这般久?现下便是解了药,也得虚弱好几日了。”
“还有,舌头咬得这般狠,就不怕咬断了吗?”
“实在不行,在密道里自已疏解一番也是好的啊——”
“咳咳咳!”
一道急促的咳嗽声响起,打断了这个絮叨声。
“西风,别说那么多了,你只管治,蔺老说了,死不了就成。”
后头这道声音沈嘉岁倒是听得出,正是南风。
“诶诶诶!这话老夫可没说啊!”
蔺老突然扬声,在长公主和沈嘉岁面前急忙否认。
内室静了一瞬,这下当真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长公主似乎对蔺老的做派早已司空见惯,这会儿只做未闻,反而抬眸来看沈嘉岁,笑道:
“宁儿今日在本宫面前盛赞了沈姑娘,连阿娅那般好强的,都对沈姑娘道了声服气。”
“那时候本宫便想,若有机会,定要见见沈姑娘。”
长公主很是温柔,甚至没有半点架子,说起话时眉眼微弯,和宴会上的沉稳威严很不一样。
沈嘉岁对长公主又敬又佩,早就心生向往,此时闻言不由惶恐起身,连道不敢。
可惜的是,长公主不能久留。
她看了眼一旁的漏刻,起身道:“蔺伯伯,本宫该走了。”
蔺伯伯?
沈嘉岁听到这个称呼,心头微惊。
蔺老立刻起身相送,阁外候着两个越国女猛土,着装与阿娅相差无几,是随侍长公主左右的。
沈嘉岁紧随其后,见长公主竟也是下井从密道离开,心中的猜测再次得到了证实。
这般避人耳目,显然长公主与蔺老的关系,旁人知之甚少。
如此一来,只怕蔺老和江大人这一局,从长公主传信要归京之时,便布下了。
蔺老回过头来,见沈嘉岁满脸的若有所思,不由面露笑意。
“沈姑娘心中定有许多疑问,但能为你答疑解惑之人,却不是老夫。”
沈嘉岁回过神来,顺着蔺老的目光看向了内室。
这时,蔺老又招呼沈嘉岁入厅,边走边说道:“离亥时还有些时候,若沈姑娘不急,可以稍坐坐,想来修直不会睡太久。”
沈嘉岁点了头,她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真相,也想亲眼看到江大人安然无恙。
“需要老夫派人,给沈将军还有沈夫人传个信吗?”
沈嘉岁摇了摇头,“晚辈出来之时,早已告知舍弟,他会和晚辈的父母解释清楚的。”
蔺老见沈嘉岁做事这般周全,当即赞许地点了头。
忆起方才密道中所见,他二人相互搀扶前行,蔺老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激动,已然将沈嘉岁看成了未来的徒媳妇。
这样一来,他可不舍得在此刻让沈嘉岁觉得尴尬或难堪,便对密道之事避而不谈,转而说起了江浔。
“老夫是很想为沈姑娘解惑的,但修直他......实在是个犟驴,若他醒后知晓老夫擅作主张,将沈姑娘牵扯其中,定要动怒。”
“他是个拧巴孩子,但心是极好的,就是常常顾虑太多,但是沈姑娘可以安心,他若当真下定了决心,便再不会有半分犹豫和退却。”
蔺老没有明言,但沈嘉岁确确实实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