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这般想着,沈嘉岁便点了头,“好,江大人小心。”
  她果然抬步走在了前面。
  江浔长吁出一口气,撑着墙壁脚步踉跄跟上前去。
  密道里幽冷幽冷的,除了两个人的脚步声,便只有江浔急促的喘息声。
  直到这时候,背对着江浔的沈嘉岁才敢悄然红了脸。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
  前世和陆云铮成婚前,她是看过娘亲塞来的避火图的。
  方才她似乎不小心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才会惹得江大人那般抽气。
  至于背他.......
  逗他玩的罢了。
  虽然如今时机不太对,但沈嘉岁还是没忍住悄然弯了眉眼。
  毕竟,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江大人,像话本里专会勾引女子的俊俏坏书生.......
  “呼......呼......呼.......”
  江浔喘着粗气,身体像是被无数蚂蚁啃噬一般,欲望得不到疏解,就慢慢变成了疼痛。
  汗水滚落,他的视线已然模糊不清,唯一明晰的,是沈小姐发髻间,那只在火折子的光芒里摇曳不停的金步摇。
  晃啊晃,晃到了他心里去。
  这时候,沈嘉岁也慢慢静下心来了。
  听着身后的喘息声,沈嘉岁开了口,试图转移江浔的注意力,也为了印证自已心中的猜测。
  “江大人。”
  “嗯?”
  江浔应得很快,带着浓浓的鼻音。
  “今夜......皆在你掌控之中吗?”
  沈嘉岁不信,以江浔的能力,会将自已置入今日这般狼狈的境地。
  无论是晚宴上安阳伯夫妇的突然出现,还是现下连解药都早早备好了,显然他都不是毫无防备的。
  “是——”
  听到江浔肯定的回答后,沈嘉岁终于安心。
  只是现在江浔状态极差,却不是追问细节的时候了。
  密道里再次安静了下来,沈嘉岁的思绪继续飘飞。
  看来,方才她听到的细微声音就是江大人发出来的。
  这么说,她和崔明珏的谈话,江大人都听到了?
  那......
  沈嘉岁只犹豫了一瞬,便直白地问道:“江大人,你方才......是在偷听吗?”
  江浔听到这句问话,混沌的脑子猛地一清,霎时间,只觉浑身血液一下子都涌到了头上去,面上又烫又红。
  无论何种原因,他确实......就是在窥听。
  思及此,江浔满眼羞惭,坦诚又忐忑地应了声:“是。”
  他垂着头,脚步越急越快,不敢去看沈嘉岁的神情。
  她唤他为“天上月”,他委实称不得,也配不上。
  见沈嘉岁良久都不曾出声,江浔心头波澜四起,再也难掩懊恼与歉疚。
  他竟在这一刻强忍身体胀痛,停下脚步,躬身拱手冲她郑重赔罪:
  “沈小姐,是我卑劣,对不住。”
  沈嘉岁回头,瞧见江浔在昏暗的光线里,冲她深深鞠躬。
  他连说谎都不会,他明明可以否认。
  可这样,就不是他了......
  “江大人,我没有生气。”
  江浔闻言猛地抬起头来,瞧见沈嘉岁正笑望着他,面上确实并无恼怒之意。
  他只觉如蒙大赦,再欲致歉,却见沈嘉岁已经转过身去,再次迈步。
  “江大人,想必你已经忍得很辛苦了,我们快走吧。”
  第116章 骄阳与明月
  方才心绪一顿起伏,此时再回过神来,连维持清醒都很艰难了。
  江浔只是凭借着一股意志,快步去追逐前头的光亮。
  恍恍惚惚中,沈小姐的声音仿佛从极远处传来:“江大人,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吗?”
  江浔晃了晃脑袋,唇舌已然麻木,却还是毫不犹豫应声:“相信。”
  他清清楚楚记得自已的前世,十年过去了,许多细节依旧生动,不敢忘却。
  “那我若说,我上辈子就认识江大人了呢?”
  话语悠悠传进耳朵里,叫江浔猝然抬眸,可他眼前已然模糊一片。
  “上辈子,我是在大理寺门口见的江大人。”
  “只是彼时,我狼狈不堪,是去申冤的,而江大人光风霁月,已是百姓眼里的青天了。”
  江浔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心头狂跳。
  他想起了这些时日以来,不断出现的同一个梦境。
  那个素衣女子跪在大理寺门口声声诉冤,可偏偏自已怎么也看不清她的模样。
  难道......难道她就是......
  “沈小姐,是你——”
  江浔再也难掩震惊,他想要问问,沈小姐到底有何冤屈,为何哭得那般伤心。
  他越发加快步子,想要追上沈嘉岁的脚步,可这会儿脚下一软,竟直接跪了下去。
  喉头瞬间冲出一股腥甜之气,偏偏这时候,眼前的光突然消失不见了。
  江浔心头一急,“沈小姐!”
  声音才刚出口,黑暗中,有人稳稳握住了他的手。
  “江大人。”
  呼声近在眼前,带着颤意。
  “火折子灭了,没关系,我带你出去。”
  江浔感觉到一股大力将他拉了起来。
  他努力配合着,用尽全力迈出每一步,身侧之人明明消瘦,却那般沉稳又充满力量。
  他张了张嘴,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了。
  “沈小姐,告诉我,你有何冤屈,你为何要哭?”
  沈嘉岁闻言霍然扭头,一瞬间,灼热而柔软的唇瓣擦过她的额头,一触即走。
  可沈嘉岁全然被江浔的话吸引了心神,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难以置信地开口:
  “江大人,你方才......说什么?”
  江浔的思绪已全然混乱,“沈小姐,我梦见了你,梦见你哭了,你有冤屈,沈小姐......”
  话语到最后,渐渐变得缠绵,裹满了欲望。
  他忍不住倾身而去,滚烫的脸贴在了沈嘉岁的脖颈间,几乎是本能地将薄唇贴了上去,原本垂在身侧的手也朝她拥去。
  沈嘉岁心神巨颤之下,被江浔推得一个趔趄,抵在了墙上。
  “沈小姐......沈.......岁岁.......岁岁.......”
  江浔低低喟叹出声,紧紧贴着沈嘉岁,已全然失了理智。
  沈嘉岁终于回过神来。
  可是,她不曾把江浔推开。
  在幽幽深深的黑暗里,她反而伸出手去,主动环住了江浔的腰身。
  幽香钻入鼻息,江浔浑身一颤,破碎的理智竟在这一刻艰难拼凑了回来。
  他霎时朝后一退,偏过头去的那一刻,咳出了一口血来。
  是他咬破了舌尖。
  “沈小姐,打晕我。”
  江浔颤声开口,对自已恼怒不已。
  他不可以在这种时候,伤害沈小姐。
  黑暗中,回应他的却是极力掩饰的低泣声。
  江浔闻声瞳孔微缩,急忙向前探手而去,捧起了一张脸。
  指腹轻轻摩挲,触到了温热的泪水。
  “对不起,沈小姐,对不起。”
  江浔慌乱地道歉,一声连着一声,手足无措。
  沈嘉岁摇了摇头,眼泪却已经决堤。
  “那不是梦,江大人,你永远不知,你之于我——有多么重要。”
  是明月,是清风,是救赎。
  上一世满门抄斩后,她彻底断了生念,像个游魂一样,没日没夜在已经被封的定国将军府里游荡着。
  眼泪流干了,力气也花光了,她万念俱灰,和衣蜷缩在地上,等待爹爹娘亲来接她。
  脚步声传来。
  她以为是自已出现了幻觉,喃喃道:“爹爹,娘亲,是你们来接岁岁了吗?”
  “沈小姐.......”
  喟叹声幽幽传来。
  她心头一震,疲累至极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熟悉的绯红衣角。
  “沈小姐,当日在大理寺外,江某曾有言:公道存心,不容蒙尘,断案除冤乃我分内之事。”
  “你以真心托付,可江某却有负所托,无论缘由为何,是我失言,是我无能,请容江某在此,向沈小姐与沈家满门冤魂请罪。”
  她猛地撑起上半身,就见江大人拂开下摆,竟当真冲她跪下,重重磕了个头。
  她以为,自已再也流不出眼泪了,可这一刻,看着江大人以额触地,泪水却再次漫涌而上。
  她怎么可能怪罪江大人。
  听闻他因为沈家一案,被圣上几番斥责,后来禁足府中,已经许久不曾上朝了。
  她不去恨陷害沈家的人,不去怨朝廷不公,反而去怪为沈家几番奔走的江大人?
  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可是,满门含冤而死,谁也回天无力,她亦再无生念了。
  “江大人,你走吧,谢谢你。”
  她哽咽着开口,江大人却直起上半身来,定定看着她。
  他说:“沈姑娘,你是唯一尚在人世的苦主,我知晓很难,但还是想请你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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