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她垂下眼睫,面上隐隐烧热。
方才密道中,说起来还是她冲动了,有些心事......其实连她自已都还没有拿捏准。
蔺老见沈嘉岁没回话,当即不再多说了。
小年轻嘛,害羞是很正常的,这才是乐趣所在。
他老喽,就爱瞧年轻人成双成对,圆圆满满的。
“老夫先去歇歇,西风、南风是修直的随从,他们都极有分寸,沈姑娘安心坐着便是。”
沈嘉岁闻言急忙起身,目送蔺老出了厅。
四周一下子静了下来。
沈嘉岁坐回原处,这会儿一下子想正事,一下子想私事,也是心乱如麻。
内室中。
江浔早已服下解药,这会儿躺在榻上,似乎睡着了。
只是不知为何,他眉头紧蹙,偶尔眼睫颤动,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轰隆隆——
恍惚间,梦境再次缠了上来,却是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换了个场景。
不再是喧嚣的白日,而是变成了一个大雨夜。
雷声轰鸣,大雨肆无忌惮倾泻而下,豆大的雨滴砸在地面上,溅起无数水花。
他撑着伞从大理寺出来,南风就跟在身旁,为他提灯。
“公子,快上车吧。”
他闻言轻轻颔首,正走向马车,却不知为何,习惯性地往对向的角落看了眼。
只一瞥,他便瞧见了角落里,一个撑伞伫立的身影。
这一刻,连他都不明白,为何心跳忽然急促,甚至胸口隐隐作痛。
在南风诧异的眼神中,他接过灯笼,抬步朝角落之人走去。
越靠近,越生出莫名的紧张。
大雨如注,噼里啪啦地砸落在那人的油纸伞上,泛起袅袅雾气。
借着微弱的光,他瞧见那是个素衣女子,下摆早已湿透,在夜幕中显得异常消瘦与脆弱。
“江大人,如何了?”
声音沙哑,掺在落雨声中,模糊不清。
他忽而心头剧颤,总觉得自已认识这个女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是谁。
他想要迈步上前,却偏偏被禁锢在了原地,明明心头激荡难休,可出口的声音却很是平淡。
“证据确凿。”
对面人忽而浑身一颤,陡然抬起了伞檐。
尖瘦的下巴,苍白的唇色,黏在颊上的湿发,还有那双疲惫不堪的眼睛。
看到这里,尖锐的疼痛骤然在胸腔之中爆发,他薄唇微微颤抖,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的眼睛,该是明亮又澄澈的,而不是如现在这般,覆满绝望,透着死气。
“江大人?”
“江大人。”
“江大人!”
耳边呼声回荡,虽声声不同,却都来自同一个人。
江浔心弦骤颤,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拨动,眼里清明渐涌。
对面之人的名字,已然呼之欲出。
他张了张嘴,倾尽全力唤她:
“沈小姐——”
内室无声。
忽而,一道疾唤声响起,将西风和南风吓了一跳。
二人陡然扭头,便见榻上的江浔已然睁开了眼睛。
几乎同一时刻,内室的入口有脚步声响起。
是听到呼声的沈嘉岁,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第118章 知无不言
江浔醒了。
南风寻来靠枕,扶着江浔在榻上坐起。
西风这会儿还在絮絮叨叨嘱咐着:“公子,药性还未彻底散去,您莫要起身走动,莫要心绪起伏太大,莫——”
他回头瞥了眼站得远远的沈嘉岁,毫不避讳地说道:“可不能动了情思,否则——”
“好了好了,走走走。”
南风一看西风又口无遮拦起来,急忙将人拉走,还特地择了另一侧,避着沈嘉岁出了内室。
脚步声渐渐远去,他二人甚至没留在暖厅里。
四周一下子没了声响。
沈嘉岁在原地站了一会,见江浔始终没有开口,便向床榻方向投去了目光。
这一抬眸,才发现江浔原来正望着她,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江大人,你可还好?”
沈嘉岁到底难掩担心,便主动开口问了句。
江浔听得沈嘉岁的声音,攥在锦被下的手骤然一松,像是突然从梦境中被拉扯回现实。
沈小姐的眼睛,亮亮的。
这个念头一起,江浔渐渐安心,只是怜惜与心疼却似乎在胸口萦绕不去。
前世......
那就是沈小姐口中的前世。
江浔终于出声,却不曾提起自已的梦,反而温声道:
“方才南风提及,沈小姐已经见过长公主了,想来此刻沈小姐心中有很多困惑,我自当知无不言。”
沈嘉岁闻言点了点头,就近在矮案后坐下。
二人离得足够远,似乎又变得客客气气的了。
很怪。
要知道他二人方才在密道中已然足够亲密,那些话虽是在意乱情迷之下说出口的,却全是肺腑之言。
可沈嘉岁没有提起,江浔也不曾戳破,不知他二人此刻究竟是何考量。
“江大人,宁儿会选中你,甚至在归京那日就在宫宴上提及江大人,这些都是早就安排好的吗?”
沈嘉岁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江浔点了头,温声道:“是。”
“长公主的生母惠太妃如今在宫中颐养天年,太妃与老师早年就是旧识,当年长公主和亲亦是无奈之举,这其中,老师帮了长公主许多。”
“所以,当得知长公主要带安宁郡主归京,又要为郡主择婿时,我便定下此计,央老师去信给长公主。”
“长公主与安宁郡主委实重情义,一口应下了我与老师的请求。”
这么一说,沈嘉岁当即就想明白了,为何从不凑热闹的江大人会出现在鞠场,又会下场参与她和阿娅的比试。
想来,就算当时她不在场,江大人也会有其他理由在宁儿面前走个过场。
如此,宁儿在晚宴上择中江大人才显得顺理成章。
“江大人这般做,想必是要以身作饵,逼两位王爷出手了?可江大人难道不担心,当真扰了宁儿的心吗?”
沈嘉岁神色认真,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瞧着似乎并未带上什么情绪。
江浔倏忽抬了眸,颇有些小心翼翼地看了沈嘉岁一眼,这才答道:
“长公主为安宁郡主计深远,归京途中,早就将京中才俊的画像与性情同安宁郡主仔细说过。”
“郡主心中早有中意人选,且是长公主点了头的。”
“再者,我性子无趣,且烦扰缠身,郡主多有不喜,也是因了长公主才应下此计的。”
沈嘉岁闻言沉默了片刻,又问:“今日伯爷和夫人突然出现,也在江大人预料之中?”
“嗯。”
说起安阳伯夫妇,江浔面上隐有波动,随即坦诚道:“此番布局,就是想瞧瞧究竟是哪位会出手,又能抓住什么证据。”
“旁人若想要对付我,那么父亲母亲便首当其冲。”
“我原计划是劝他们务必留在府中,且安排了足够的人手,只要有风吹草动,便能顺藤摸瓜,想来即便不能摸到正主面前,也能做到心中有数。”
“可——”
沈嘉岁接过话头,“可伯爷和夫人察觉到你或许有难,即便在满京城面前舍了脸面与名声,也想助你一臂之力?”
“嗯。”
江浔点了头,眼睫垂下,思绪涌动。
“如此一来,便改为将计就计,我也不必再出面抗旨,而是由长公主出言拒婚,名正言顺,如此,我倒免了一顿责罚。”
这些,与沈嘉岁的猜测分毫不差。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问到了最重要的问题,“所以,江大人确认了吗?引伯爷夫人到御苑来的,究竟是谁?”
江浔点了点头。
“是襄王爷。”
话音落入耳朵里,沈嘉岁霍然起身,声音中带了颤意:“确认了?是他?幕后之人就是他?”
江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沈小姐别急,事情......没这么简单。”
沈嘉岁闻言强压起伏的心绪,缓缓坐了回去,“愿闻其详。”
江浔已然猜到,沈嘉岁如此执着于寻找所谓的“幕后人”,该是与她口中的前世息息相关。
故而此刻,他极为郑重地开口:
“沈小姐,还记得荣亲王府的赏花宴吗?”
“那时看来,襄王爷和瑞王爷都有可能是幕后操持之人,我正抽丝剥茧仔细探查时,太子妃寻到了我,并十分笃定地说——出手之人就是襄王。”
沈嘉岁闻言霍然抬眸,忽而想起那日,太子妃同她说过,要她把所见所闻原原本本告诉江大人。
这般看来,或许太子妃那时就已经下定某种决心了。
“那是一桩陈年旧事。”
“当年,瑞王爷与太子妃的哥哥相识,故而结识了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