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他要去滨海。
  秘书办事迅速,半个小时的准备时间,对于训练有素的公务机机组成员来说绰绰有余。
  陆鹤南坐在机舱里,在飞机即将起飞时接到了陆雁南的电话。
  “听说你要去滨海?”电话接通,陆雁南问得开门见山。
  陆鹤南轻轻应了一声,声音从鼻腔深处发出。
  “会不会太匆忙了一些?”陆雁南隐隐觉得不妥。
  去梁眷父母家拜访当然没问题,她只是觉得这件事情该珍之重之,从长计议。
  “匆忙吗?我觉得我已经迟了。”陆鹤南低笑,掌心紧握着座椅扶手,再深呼吸几口气,他渐渐将错杂的心绪平复下来。
  一步错,步步错。
  他不该在一开始听从梁眷的安排,任由她的负面消息漫天纷飞直到现在。
  他应该在新闻甫一出现的时候,就上门同她的父母道歉,努力得到他们的认可,再光明正大地向世人公布他们的关系。
  瞻前顾后拖到今日,不知道梁眷的爸爸妈妈会不会认为他是一个不值得托付终生的人?所以才找来了与梁眷更为般配的青梅竹马,以期望唤醒那个自小被他们捧在手心里,却因男人的三两句甜言蜜语就冲昏头脑的女儿。
  放在膝头的平板显示的是贺屿之的简历,无论是家庭关系,还是人生履历,处处简洁干净,和梁眷一样,是个自小就活在阳光下的人。
  草草两眼,焦躁在陆鹤南心底蔓延,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陆雁南正欲再劝,还未开口,就被陆鹤南打断。
  “姐。”
  自长大后,或许是出于男孩子的羞涩,陆鹤南其实已经甚少这样一板一眼地唤她了,陆雁南愣了一下,倒也真安静下来,心平气和地等着他的下文。
  飞机起飞,刺眼的眼光透过窗户照在陆鹤南的身上,照进他的身体,要他明明白白、认认真真,用一种近乎残忍的眼光审视、剖析自己。
  他长提一口气,微凉的空气灌进他酸涩的嗓子,嗓音沙哑,带着绝对的悲凉。
  “你刚刚做了妈妈,你也有了女儿,将心比心试想一下,如果有一天棠棠长大,爱上的男人是一个像我这样有过婚史,有先天性心脏病,抑郁症还是中重度级别,你会放心将棠棠嫁给这样一个有今朝,无明日的人吗?”
  陆雁南握着电话,掌心微潮,她垂眸看着在婴儿床里睡得香甜的女儿,一时沉默。
  答案毋庸置疑,她不会同意,视女儿如珠如宝的周岸更不会。
  安静足以说明一切,陆鹤南自嘲的哼笑一声,不再执着于让深陷两难境地的陆雁南给出答案。
  人心都是自私的。
  她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的男人,却希望活在阴暗沼泽中的弟弟可以娶到一位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女人。
  眼眶莫名一酸,陆雁南抿着唇,靠在周岸怀里,干涩的嗓子最后只滚出一句:“三儿,别这样贬低自己。”
  陆鹤南叹了口气,拉下遮光板,挡住让他觉得难堪的阳光。
  “姐,我本身就不占优势,如果再占不到先机的话,就真的毫无胜算了。”
  又是几秒钟意料之内的寂静,陆鹤南眨了眨眼,突然提起周岸。
  “姐夫在你身边吗?”
  陆雁南不明所以,但还是擦了擦眼泪,依言将手机递到周岸手里。
  周岸握着电话,披了件衣服朝阳台走,合上门,顺手点燃了一支烟。
  “怎么了?”
  陆鹤南深深沉沉地舒了口气,眼底笑意很重,可那笑意之下,是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我想请教你,第一次登门见我二伯二伯母的时候,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周岸咬着烟,怔愣了几秒,想到昔日的自己与今日的陆鹤南,境地如出一辙,心中了然。
  他们都曾因为不得已而辜负了真心。
  除却爱人的偏爱外,活在世俗眼光下的他们,都再无其他可以坚持到底的勇气。
  第180章 雪落
  或许是有贺屿之母亲来家中做客的缘故, 无论是家里的氛围还是父母的态度,都好到远远超出梁眷的预期。
  “阿姨好。”梁眷站在门口,臂上挽着大衣, 对着贺母微微颔首。
  贺母做了三十多年的高中老师,是梁眷隔壁班的班主任。虽然已经退休了两三年,但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质仍在。记忆使然,梁眷见到她不免有些局促。
  抱在怀里的衣服被梁母接过去, 两手空空无事可做的梁眷只好硬着头皮,迎上贺母殷切的目光, 坐到她的身边。
  “我也有一年多没见到眷眷了, 最近怎么样?”贺母扯出笑,亲昵地拉住梁眷的手,“感觉你比去年看上去要疲惫不少。”
  “最近有电影要上映,是有些忙。”梁眷垂着头,恭恭敬敬答。
  三个长辈围坐在一处,话题自然要围绕梁眷展开,不过他们对电影的拍摄过程兴趣了了, 一来一回不过几句, 空气就安静了下来。
  好在客厅里的尴尬气氛没有持续太久, 在小区外转了半天才找到车位的贺屿之, 终于姗姗来迟。梁眷松了一口气, 故作若无其事地看了他两眼, 后者立刻会意过来, 坐到了她对面,替她分担了一部分火力。
  两家父母谈笑着, 又一道吃了午饭,喝了下午茶, 梁眷只觉得脸要笑僵了,贺母又一直紧握着她的手不放,本来干燥的左手手心也渐渐起了一层薄腻的汗。
  恰好此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两声,梁眷探头看了一眼,是陆鹤南发来的消息。
  她一时情急,轻轻挣了一下左手。说到兴头上的贺母察觉到这份力道,怔愣几秒,最后不好意思地松开梁眷的手,放她去回消息。
  置顶的聊天列表里,陆鹤南问得很突兀:【在家里吗?】
  梁眷捧着手机,轻按屏幕,虽然就回了一个“嗯”字,但也依旧认真。可那条发送出去的消息,就好像是石沉大海,再没有应答。
  又默默等了两分钟,梁眷耐不住性子,掩耳盗铃般反问:【你是看见热搜了吗?】
  万米高空之上,陆鹤南一边对镜打领带,一边垂眼去看梁眷新发来的消息,哼笑一声,看来她比他还沉不住气。
  【有什么热搜是我应该看见的吗?】领带系好,他腾出手回消息,好以整暇地逗她。
  梁眷急了,倒吸一口凉气,在心里怒骂自己的愚蠢,也顾不上在与长辈说话时,玩手机不合时宜的规矩,手指纷飞,险些把屏幕按烂。
  【不不不,没什么值得看的,都是些八卦小报。你知道的,那些热搜新闻都是娱记空穴来风、捕风捉影,看了纯属浪费时间。你好好工作,别因为这些事分心。是年会开完了吗?怎么突然有空跟我聊天?】
  消息发完,梁眷的心脏还是“扑通扑通”乱跳个不停,她切屏到娱乐新闻上看了一眼,她与贺屿之的机场拥抱照片依旧挂在首位,讨论势头居高不下。
  这次是她大意了,回趟家竟飘飘然起来,忘记娱记无孔不入。
  飞机即将落地,陆鹤南抄起空乘人员刚刚熨好的大衣,坐到沙发上,只回了梁眷很简单的一句话。
  ——【别想那么多,好好等我。】
  梁眷倒也真的没想太多,只当陆鹤南是要她这几天放平心态,安心等他从江洲回来。左右不过再等一周,五年都熬过来了,又何惧这短短几天?
  锁好屏幕,放下手机,梁眷依旧有些失魂落魄,以至于她迟钝几秒,才注意到坐在对面的梁母投来嗔怪的目光。
  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梁眷抚了抚头发,欲盖弥彰地向身侧的贺母解释:“不好意思阿姨,我刚刚是在回一条工作微信。”
  贺母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梁眷又是她自小看着长大的,她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对梁眷产生什么不好的想法。
  更何况,她当下的关注重点,俨然已经转移到梁眷指根处那圈星光熠熠上,再联想到前几日的桃色新闻,她不由得蹙起眉。
  “眷眷的这枚戒指挺好看啊。”
  贺母移开目光,意有所指地淡笑了一下:“不过戒指这种东西,带在哪根手指上都是有讲究的,你们年轻人不懂,带来带去没个顾忌,只图好看。”
  梁母扫了一眼梁眷手上的戒指,心里没来由的有些慌,讪笑道:“估计又是哪个品牌方送的吧?这孩子,戒指怎么能胡乱往无名指上带呢?”
  凝在梁眷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她垂着头,下意识转动手上那枚蓝钻戒指,说话时音调平稳,声音既不冷淡也不热情。
  “阿姨,我知道戒指在不同手指上的含义,我既然敢把它带在无名指上,那说明它就是我的婚戒。”
  屋内齐齐安静一瞬,就连一贯波澜不惊的贺屿之也蓦然抬起头——梁眷比他想象的要勇敢,至少,比他勇敢。
  交谈中甚少说话的梁父第一个回过神来,连名带姓地唤她,警告意味十足:“梁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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