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陆鹤南重新点燃一支香烟,随后修长的指尖指向自己身侧的那把椅子,面色平和,命令的口吻不冷不淡。
  “你坐过来说,我听不见。”
  听见陆鹤南发话,满脸不情愿的谢斯珏也只得将满腹委屈咽进肚子里,略带抱歉地冲梁眷眨了眨眼,然后站起身,快步坐到陆鹤南身旁。
  谢斯珏在国外出生,是个十足十的abc.
  二十多年前,母亲在国内离婚,带着与前夫所生的女儿移民到国外。后来在异国他乡结识了现任丈夫,紧接着生下谢斯珏。
  作为家中最小的孩子,谢斯珏是在爸爸妈妈和姐姐的千娇万宠下长大的。
  人生路上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挫折,大概就是两年前被母亲带回国内,又亲自将他送到陆鹤南的手上,美名其曰为历练。
  将谢斯珏从桀骜不驯变为清隽风雅,陆鹤南只用了不到一周的时间。
  在那一周里,谢斯珏所做的最后一件叛逆事,就是同陆家最疼他的小姨陆雁南,抱怨陆鹤南的冷血无情。
  可那一次陆雁南没有像往常一样和他同仇敌忾,她轻蹙眉头,模样很是忧伤,温热柔软的掌心落在他的头顶上。
  她说:“斯珏,小舅舅之前不是这样的,他之前是我们家里最最温柔的人,你只是来得有些不凑巧,没能见到他温柔时的样子。”
  那时的谢斯珏刚满十八岁,未经世事,想象力有限。
  他根本无法想象在生活上喜怒不形于色、工作上不顾丝毫情面的陆鹤南,温柔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带着这份不解,谢斯珏彷徨了整整三年。
  直至三年后的冬天,临近十一月末,一切都即将尘埃落定之时。
  自封头号粉丝的谢斯珏避开陆鹤南的监管,带着一个背包从京州出发,悄悄赶到北城,想要为梁眷庆贺她的二十八岁生日。
  可惜天公不作美,梁眷生日当天,正赶上北城有一场盛大的慈善烟火表演,人潮如织的步行道上,或许是本就无缘,谢斯珏和梁眷走散了。
  顺着人流方向被迫迈着步子朝前走,谢斯珏蓦然在人群中看见了陆鹤南的身影。
  他孤身一人驻足在江边的青石路上,瘦削的双肩上沾染着风雪,满身寂寥。
  唯有望向天际时的一双桃花眼,温柔又明亮。
  可那时的谢斯珏仍不明白,不过一场转瞬即逝的烟花,何须陆鹤南如此温柔?
  第124章 雪落
  临近中午十一点, 主宴会厅内的人渐渐变多,在休息室里搓牌抽烟的男人,也三三两两地结伴走出。
  蒋昭宁挽着陆琛的胳膊走在最前面, 紧随其后的是跟在陆鹤南身边插科打诨的谢斯珏,而沈怀叙和梁眷有意放慢脚步,并肩走在最后面。
  “梁眷,今天的事我很抱歉。”
  沈怀叙双手插兜, 在原地站定,抬眼朝前瞥了一眼陆鹤南的背影, 压低声音, 话语里意有所指。
  梁眷静默了一瞬,摇头:“这也不能怪你,毕竟——”
  她顿了顿,苦笑着叹了口气,才接着无奈道:“谁也不知道他今天会来。”
  关莱曾在无意中和她提起过,近几年陆鹤南是圈子里出了名的阴晴不定,就连和他关系最亲密的褚恒和林应森, 也渐渐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不, 其实我大概猜到他今天会来, ”沈怀叙淡笑了一下, 温声否定梁眷的话, “所以我才要跟你说声抱歉。”
  自沈怀叙和关莱谈恋爱以来, 他就知道梁眷是关莱最好、且唯一信任的朋友。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 他才要为自己对梁眷的有所隐瞒道歉。
  梁眷眨了下眼,双手紧紧交握, 笑得有些勉强:“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他事先找我要过礼宾名单。”沈怀叙抿着唇,眼中闪过几分不常见的纠结。
  他知道自己本不该如此多嘴的, 可看见梁眷这番自苦的样子,他忍不住透露出那些不为人知的实情。
  “我想他是因为在礼宾名单里看见了你的名字,所以才——”
  “沈怀叙!”
  梁眷猛地抬起头,拔高声音用力唤了一声。既是为了打断沈怀叙的话,也是为了扼杀自己埋藏在心底,蠢蠢欲动的妄念。
  她不该,也绝对不能让自己多想。
  冷眼看着思念在心底泛滥成灾,梁眷也会害怕,害怕自己有一天会突破道德底线,选择委身做一个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爱情神圣无比,但也不足以让她堕落至此。
  所以梁眷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他已经结婚了,是别人的丈夫,是别人的天地。
  空旷的走廊里蓦然响起回声,引得过往路过的人不由得顿住脚步,偏头朝这边张望。就连走在前面,正咧着嘴同陆鹤南说话的谢斯珏,也条件反射地回过头。
  “眷姐这是怎么了?是和沈大哥吵起来了吗?”谢斯珏看呆了,定在原地,喃喃自语。
  蒋昭宁也从没在片场之外,见过梁眷如此疾言厉色的样子,当下不免有些担忧,她轻轻拽了拽陆琛的衣袖,小声问:“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陆琛没答,而是微微侧头,意味深长地看了陆鹤南一眼。
  然而后者没有任何反应,一脸清心寡欲的冷淡模样,脊背僵直,淡漠得连头都没回,只是脚步微凝。
  就在谢斯珏长舒一口气,以为陆鹤南这是在无声默许的时候,他蓦然听见他说。
  ——“谢斯珏,我从前竟没发现,原来你这么爱多管闲事。”
  为什么要过去?
  她不是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若无其事地与他做陌生人吗?
  可以。
  他成全她。
  陆鹤南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伤透了谢斯珏的心,还没等他使小性子抱怨几句,陆鹤南就已经重新迈步走开了。
  谢斯珏瘪了瘪嘴,和蒋昭宁对视一眼。
  “昭昭,小舅舅他怎么能这么冷漠呢?明明眷姐对他就很关心啊!”
  “哪里关心了?”陆琛率先接过话,不动声色地问,只是故意问得很大声。
  谢斯珏欲盖弥彰地摸了摸鼻子,语气有些苦恼也有些羡慕。
  “刚刚在休息室里,眷姐在跟我聊天的时候总是走神,后来我才发现,她原来一直在盯着小舅舅看。”
  谢斯珏红着脸,低头沉浸在自己爱而不得的暗恋世界里,没注意到走在前面的陆鹤南,脚步在某一瞬间,有些许的踉跄。
  走廊另一头,感受到各路复杂视线的梁眷,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举动有些出格。
  她抚了抚头发,长提一口气,转身离去前,声音有些发颤地开了个玩笑。
  “沈怀叙,你是不是最近陪关莱看狗血电视剧看多了?电视剧是电视剧,你可千万别代入现实。”
  沈怀叙怔了一下,紧握在手心里的手机发出急促的震动声,他垂眸望了一眼——是关莱的来电。
  心脏莫名发紧,关莱在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只有一个可能——她应该是得知了陆鹤南突然造访的消息,急着替好友质问。
  做错事的沈怀叙没敢接,看着梁眷渐渐远去的背影,任由震动声沦为背景板。
  ——
  等到梁眷站在廊下平复好心情,再弓着身低调推开宴会厅侧门时,婚宴才刚刚开始。司仪正站在台中央,声情并茂地照着提词卡讲既定的串场词。
  “梁小姐,我带您去找您的位置。”侍应生及时出现,象征性地朝前指了指方向。
  梁眷点点头,放慢步子,紧随其后。
  婚宴上的座位都是事先安排好的,谁该坐在哪里,靠前还是靠后,身边要挨着谁,谁又不能与谁同坐一桌,都极其有讲究。
  梁眷从不在乎这种细节,更何况她在娱乐圈里广结善缘,公开场合见面时,无论遇到谁都能微笑着点头示意一下,不至于在媒体镜头下难堪。
  至于娱乐圈之外的人,梁眷也都不熟悉,更无所谓与谁坐一起——只要能避开他就好。
  侍应生是喜落半山的工作人员,对宴会厅内的布局很熟悉,梁眷安心走在她后面,中途还分心回了几条工作微信。
  关莱的亲友来得不算多,父母家人和工作时结识的好友刚好坐满两桌。梁眷的位置被安排在蒋昭宁身边,但她进场太晚,陆琛已然坐在了原本属于她的位置上。
  侍应生站在一边,看了看梁眷,又看了看陆琛,两边都是她得罪不起的人,一脸为难。
  “眷姐,能不能麻烦你和阿琛换一下位置啊,他的座位也在二号桌。”蒋昭宁眨了眨眼,低声哀求着。
  梁眷没急着答应,余光扫视了一下桌边的几个空位,然后垂眸看向陆琛,谨慎又具体地问了一句:“陆总的座位是哪一个?”
  正常一张桌子坐八个人,但二号桌却配了九张椅子,多出来的那一个,明显是临时加的。主位的位置又是空着的,那是留给谁的,梁眷不敢想。
  但按照常理,陆琛该与陆鹤南坐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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