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如若真的答应了换位置,那岂不是又要……梁眷呼吸一顿,下意识捏紧手提包的链条。
陆琛没说话,只意味深长地与梁眷对视一眼,而后作势起身,沉声同蒋昭宁说:“昭昭,今天不许胡闹。”
见陆琛话里话外也不赞同换座位这件事,梁眷立马会意,自己猜中了。
从不委屈自己的大小姐蒋昭宁立刻回嘴:“我哪里有胡闹?”
换一下座位而已,怎么就变成胡闹了?蒋昭宁想不明白,故而牢牢挽着陆琛的胳膊不放。
桌子的位置太靠前,梁眷迟迟没有入座,已经吸引了不少注目打量的视线,再僵持下去迟早会引人怀疑。
梁眷偏头瞥了主位一眼,心里犹豫了一瞬,不为自己那已经翻篇的感情,而是为自己正在走上坡路的导演事业。
陆鹤南近几年在业内的名望很高,中晟的项目投资部在各行各业也都有涉及。
其他公司的不少项目投资人在投资之前,除却必要的风险考察之外,也会事先观望一下陆鹤南最近的投资风向,再决定是否要投资当下的项目。
梁眷用力捏了捏手心,开始分析其利弊得失。总不能让大家觉得她和陆鹤南关系不好,影响到后续电影的招商引资。
一段已经翻篇的感情而已,不应该为此得不偿失。
自认为想通其中关窍的梁眷深吸一口气,对着蒋昭宁莞尔一笑。
“算了,就听昭昭的,换一下座位吧。”
陆琛愕然一秒,扭过头下意识反问:“你确定?”
“这有什么不确定的?”
梁眷淡笑着,说话间,人已经在主位左手边落座。
婚礼仪式进行的很顺利,宴会厅大门推开,关莱穿着裙摆宽大的洁白婚纱,在爸爸的陪伴下,一步一顿地走向沈怀叙时,坐在梁眷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上一段失败恋情的阴霾,曾高悬在关莱头顶长达两年,如今,她也终于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可以放心大胆地拥抱余生幸福了。
梁眷抬手擦了擦眼角,目不转睛注视着台上满脸洋溢着幸福的新娘。
陆鹤南和谢斯珏在新人交换戒指的时候匆匆赶来,甫一看见泪眼朦胧地梁眷坐在桌旁,两个人皆是一愣。
相比于陆鹤南妥帖地将诧异与怔忪,悉数藏压在平静的眼底,谢斯珏的情绪显现的更加外露。
“眷姐这么巧!原来我们还坐在一起!”
谢斯珏刚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偏头和梁眷打招呼。他坐在陆鹤南的右手边,和梁眷说话时不得不朝前倾探着身子。
蓦然又有了与梁眷搭话的机会,谢斯珏高兴得五官乱扭。但又顾及着身侧还坐着看他处处不顺眼、时时对他耳提面命的小舅舅,行为举止上也不敢太过放肆。
“是,真没想到会这么巧。”
梁眷紧抿着唇,声音机械平淡,听见陆鹤南落座的声音,握着酒杯的右手不自觉地用力。
——她终究还是太高看自己了。
眼下的距离实在太近,陆鹤南的存在感又那么强,几乎强行霸占了她的全部感知。
弥散在鼻尖,迟迟不肯散去的清淡烟草味,时不时出现在视线之内的白皙手腕,敷衍应声时含笑的喑哑嗓音……
每一处过往熟悉、现在却不能再碰触的所有,无一不是在挑.弄她敏感的神经,和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底线。
如若不是必须要分出精力,应对谢斯珏的寒暄,梁眷想,自己恐怕要溺毙在这场重逢里。
台上有关新人的环节一结束,这场豪门婚宴就与寻常社交场合无异。
台下的人举着酒杯凑到台前,甫一敬完沈怀叙和关莱,便扭过头来,端着笑挪步到陆鹤南身边。
哗啦啦一群人突然围在桌边,遮挡住眼前大半光线。
阴影无端落在骨碟里,一直强逼着自己、将心思扑在吃饭上的梁眷不由得放下筷子,蹙起眉。
好在众人的焦点只在陆鹤南的身上,梁眷垂下眼,深呼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在饭桌上置身事外。
她垂着头,规规矩矩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耐着性子去听那些千篇一律的敬酒词。她看不见陆鹤南的神情,也甚少听见他的声音。
克制的视线之内,梁眷只能看见骨节分明的一只手,握着酒杯,意兴阑珊地与人相碰。
他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一连喝了很多杯。无论是谁来敬酒,都很给面子的一饮而尽。可他的心脏病那么严重,不该这样毫无节制的作践自己。
梁眷默默数着,越数越胆战心惊。终于,在陆鹤南第十一次抬手的时候,她不自觉地偏头望了他一眼。
憋闷的空气里,两个人的眼神有片刻的对视,梁眷怔忪住。在陆鹤南黯淡沉寂的眸光中,她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满是担忧的眼。
这样的眼神不该出现在‘陌生人’的对视当中,更何况在事先写好的既定剧本里,她与他此刻本该是‘萍水相逢’。
眼睫不受控地颤了颤,趁无人发现之际,梁眷的目光落向远处,生硬地避开了与陆鹤南的对视。
“陆董,真没想到会在这碰见您,我也敬您一杯。”
一个五十岁左右,满面红光的男人挤在人群中,脚步虚浮踉跄,端着酒杯的手有好几次堪堪擦过梁眷的侧脸。
局促地表情在梁眷的脸上短暂地闪过一瞬,她下意识朝右侧去躲,直至手背触碰到陆鹤南光滑的裤子布料后,才猛然察觉到不妥。
可此时再想朝左侧倾身,已然是来不及了。
男人手中的酒杯已有倾翻之相,还没等梁眷做出反应,胸前就已经感觉到了一片冰凉。层层紫红色在布料上晕染开,水绿色的裙子登时变得一片狼藉。
“对……对不起。”
男人看呆了,酒意瞬间消散了大半,捏着酒杯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残留在杯壁上的酒慢慢下滑,在杯底凝聚到一处,颇有再泄之势。
梁眷假笑着,一连说了三句没事,而后长提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要在公众场合冷脸,又抬手在桌面上扯了两三张纸巾,低头紧急处理胸前的酒渍。
直至人群中齐齐发出一声惊呼,她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才注意到自己被陆鹤南虚揽在怀里,悬在男人杯底的红酒,正连成线似的滴落在他的左臂上。
狼狈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一对,梁眷瞪大了双眼,蓦然问出声。
“你没事吧?”
发顶在不经意间轻碰到陆鹤南的下巴,她的嗓音听上去有些露怯。
这是她今晚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陆鹤南呼吸一顿,稳了稳心神,紧咬着下颌线,声音也很轻,让围在周围的人忍不住疑心方才听到的那句话,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但半个身子都蜷缩在陆鹤南怀中的梁眷听见了,连带着他略显急促的呼吸,都一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落在她的耳畔。
他说:“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刚刚因为酒意还有些呆滞的男人,眼下立刻清醒过来。
他手忙脚乱的将惹事的杯子丢在桌上,又将纸巾塞在手里,惶恐的目光在梁眷和陆鹤南的身上来回停留,两只手也在二人中间不停摇摆,不知道该先替谁处理满身狼狈。
“别碰她!”
陆鹤南脱下外套,注意到男人手上的动作,微眯着眼睛,拔高音量呵斥了一声。漂亮的桃花眼里充斥着无边的怒意,与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提防。
男人脸色惨白,动作一顿,讪讪地收回悬在空中的手,握在手里的纸巾顿时也没有了用武之地。
量身定做的西装外套,布料光滑服帖,纸巾简单擦拭两下后,从外表看上去就只剩下几片不算太碍眼的暗痕。
陆鹤南站起身,将外套披在梁眷的肩上,又垂下眼,仔细地替她拢了拢衣襟,遮住胸前因为透视,而变得若隐若现的暧昧风光。
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半弯下腰,眉眼温柔,说话时,近乎额头低着额头,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低声口吻。
——“去卫生间处理一下吧,带备用的衣服了吗?我去叫人拿给你。”
第125章 雪落
披着陆鹤南的外套, 全身都被他的气息和余温包裹得严严实实,梁眷几乎忘记了自己是怎样顶着众人异样的目光,一步一步走出宴会厅内的。
她紧紧攥着手拿包, 低着头,垂着眼,像是做错了什么似的,与许多人擦肩而过。临出门时, 左腿膝盖还冷不丁撞到了门口的酒台,钻心的疼痛后知后觉地袭来。
彼时的她已经走出宴会厅, 迎着寒风, 站在古堡廊下。
管弦交响乐再度响起,身后的宴会厅又重新归于喜庆热闹,梁眷在廊下的一片冷清中渐渐回过神来。
夹杂着地上残雪的冷风无情地灌进怀内,她条件反射地拢了拢披在肩上的西装外套,下巴与鼻尖也缩在衣襟里。
陆鹤南残留在外套上的余温,已经在零下的天气里渐渐弥散,唯有那点若有若无的烟草香在鼻尖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