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弯腰的幅度越来越大,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在无法再近的前一秒,梁眷下意识闭上眼睛,然后静静感受唇瓣间似有若无的柔软。
  大庭广众之下,陆鹤南的吻浅尝辄止,就克制地偏头退开。
  紧紧相拥的短暂间隙,凭借女人说不清道不明的第六感,梁眷觉得,暗处有人在默默窥探。
  回头去望,却是一片祥和的车水马龙。
  第88章 雪落
  时隔不过短短一个晚上, 梁眷再推门踏进《忆兰因》的专用教研室时,大有一种物是人非之感。
  从前只觉得这个屋子很小,如若需要剧组全体人员到场开会的话, 那必是人挤人的盛况。经常迟到的那几个拖延症晚期选手,不得不踮脚站在门外,推搡间屏息凝神才能听清人群中间的开会内容。
  然而眼下,拍摄组的一应设备全部撤走, 梁眷觉得这个狭小的屋子都变得亮堂了不少。
  拍电影的设备虽少了大半,人却勉强还算是齐的, 其中尤以演员组来得最全。
  甫一见到梁眷推门进来, 屋子里群龙无首的几个人立刻起身,挪着脚步凑到门边。
  空荡荡的屋子里,再配上每个人宛如丧家之犬的表情,氛围也变得沉闷下来。
  梁眷提起精神,脸上洋溢着明媚笑意,温声打趣:“我还以为大家也都跑路了呢!”
  这句玩笑开得恰到好处,心事重重的剧组人员, 也跟着露出几抹阔别许久的笑颜。
  一座高山翻过, 还有另外一座高山。电影投资的事情还没有尘埃落定, 导演却率先跑路, 说出去只怕会是整个艺术学院的笑话。
  男主角杨一景清了清嗓子, 率先回应梁眷的话:“就算是跑路, 我们也不可能跟着苏月吟那样的人跑啊。”
  杨一景在表演系里说话还算是有点分量, 他一开口,底下年纪轻, 心直口快的那几个也跟着交头接耳的相互应和。
  “就是就是!她这是什么人品啊!”
  “电影节赛事都快过半了,她一个当导演的, 现在撂挑子不干了!”
  正在说话的这几个梁眷叫不上名字,她对着稍有陌生的面孔环视了一圈,才发现坐在飘窗边上,迎着风口抽烟的祝玲玲。
  听见学弟学妹们的抱怨,祝玲玲冷艳的脸上泛出几分不悦,落下手腕捻灭烟头,长腿撑地,一步一步缓缓走向人群。
  她板着脸,手上克制着力道,抬手就给骂的最欢的学弟一拳。
  “行了,都在哪学的背后说人的毛病!”
  冷不丁挨了一拳的学弟也不恼,垂着红透的脸,只顾嘿嘿傻笑。
  梁眷也跟着笑了下,视线投向祝玲玲:“玲玲,你怎么想的?”
  “我没什么想法。”祝玲玲仍是一脸无所谓的冷漠姿态,耸肩淡然地答,“你要是想拍,我就拍,你要是不想拍,我就走人。”
  祝玲玲长得很漂亮,一脸冷淡厌世的模样是广告界的宠儿。
  她在外面光是随便接几个没技术含量的广告,就能挣得盆满钵满。如今肯放下身段,留出时间待在学校做这前路未卜的“义务劳动”,也是梁眷百思不得其解的原因之一。
  或许是因为她今年大四,快毕业了,除却例行公事的毕业大戏外,想在学生时代再留下些有价值的镜头记忆?
  毕竟苏月吟的人品虽然令人唏嘘,但才华与实力也是不容小觑。如果没有找投资这档子事,由苏月吟执导的微电影,挺进电影节四强应该不成问题。
  到时最为华清首届微电影节四强之一的女主角,祝玲玲的大学生活也算是圆满落幕了。
  “当然还是想拍的。”梁眷垂眸,无奈地叹了口气,“但导演都走了,还怎么拍啊?”
  从观江府到华清的这段路,梁眷思绪不停,却也没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苏月吟中途退出的原因,梁眷隐隐能猜到,却无处能落实。
  许是梁眷的这声叹气太过明显,一向待人冷漠的祝玲玲神色迟疑了一瞬,犹疑地上前靠近一步,问得小心翼翼:“你哭过了?”
  “啊?”梁眷茫然地抬起头,没明白祝玲玲的话锋一转。
  看着梁眷通红的眼底和眼尾的红痕,祝玲玲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和不知所措,安慰的话也显得也旁人格格不入。
  “不会吧,就导演跑路这点小事,也值得你偷偷哭上这么一场?早知道你这么脆弱,我上午就不该给你打电话!”
  梁眷眼睫轻颤,酸胀干涩的眼睛里划过一丝明晃晃的讪讪。
  的确是狠狠掉过一次眼泪,可她该怎么解释,眼泪是昨晚流的,暧昧的红痕也是陆鹤南昨晚轻声哄她时,一遍一遍吻出来的。
  梁眷昨晚的眼泪像是断线珍珠,止也止不住,陆鹤南心里疼得狠了,只得一遍又一遍地解释所谓的“私定终身”不过是个玩笑。薄唇再一次又一次轻触眉眼,轻柔地吻掉那惹人心碎的冰凉晶莹。
  可是谁家吻痕在眼尾啊?这种解释一旦说出口,必会引起群嘲。梁眷紧抿着唇,手指尴尬地绞动衣摆,任由祝玲玲给她扣上一顶“脆弱、不堪大用”,也不主动辩解上一句。
  “好了好了。”梁眷被祝玲玲数落的险些要在面前抬不起头来,她扯了扯祝玲玲的袖子,示意她给自己留些面子。
  祝玲玲睨了梁眷一眼,虽住了嘴,却也仍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导演不在了,怎么能是小事呢?”梁眷的嘴角噙着一点似是而非的笑意,半晌,她软下语调,说得轻描淡写,“但是你们放心,电影一定可以照常拍摄。”
  杨一景虽不解,但见梁眷想好对策,口吻难掩雀跃:“梁眷,你是不是有办法了?”
  “办法,算是有吧。”梁眷莞尔一笑,神色淡然,不见一丁点难堪,“我会去把苏月吟和她的团队重新请回来的。”
  听见这话,躁动的屋子霎时间又静谧下来,杨一景和负责摄像的胖哥一脸错愕,而祝玲玲径直脸色铁青。
  “你所谓的办法、对策就是卑躬屈膝的把苏月吟请回来?”祝玲玲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质问。
  卑躬屈膝?梁眷眉梢一挑,她刚刚的措辞里,应该没有表达出这个意思吧。
  梁眷抬眼,毫无怯意的与祝玲玲四目相对,温柔的声线里是满是坚定:“如果我卑躬屈膝的去求,她就肯回来的话,也可以。”
  只要苏月吟肯回来继续执掌大局,哪怕是要梁眷退出,梁眷只怕也会点头同意。
  梁眷是个有脾气的人,但不是个任性的人。她自认与苏月吟之间,顶多是话没说开的私人恩怨,与剧组其他人员无关,也与电影无关。
  为电影与艺术让路,梁眷想,就算这次她真的弯腰求人,应该也不算太丢脸面。
  就连处在高位上的陆鹤南都有颔首求人的时候呢,她这点算不上委屈的委屈,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晚了。”祝玲玲不懂梁眷的权衡,她冷哼一声,径直浇灭了梁眷重新燃起的希望,“苏月吟已经向赛事组委会提交了新的报名组队申请,组委会通过了。”
  “什么?”这样的结果让梁眷猝不及防。
  祝玲玲蹙起眉,声音里浸着烦躁:“我不明白你对苏月吟为什么就那么执着?”
  同样的问题,就在两个小时前,陆鹤南也问过,他问,梁眷既然明知道苏月吟是个不牢靠的人,为什么还要坚持与她合作?
  “因为她当时来找我合作的时候,带了一份非常详细的小说述评。”梁眷语气徐徐,面对祝玲玲的疑问,她给出了同样的答案。
  “我想,能读懂文字的人,拍出来的镜头描述,应该也不会太差。”说到最后,梁眷笑了,只是这次她笑得很牵强。
  苏月吟既然已经找了组委会重新报名,那就意味着她真的不会再回头。
  在这个不上不下的节骨眼,艺术学院里其他有意向参加赛事的导演系学生,估计也早都找好剧本,正式投入拍摄了。如若这样,《忆兰因》恐怕真的没有在屏幕上问世的机会。
  “述评?”
  听完梁眷的话,胖哥忍不住小声呢喃,而后小幅度地推了推身侧杨一景的胳膊,低声问,“我怎么不知道苏月吟还给小说写过述评这回事呢?”
  杨一景对这事也摸不着头脑,垂下头压低声音答:“我也感觉奇怪,我只知道祝玲玲为原小说写过述评,没想到苏月吟也写了一个。”
  “她怎么可能写过?”祝玲玲勾唇冷笑,这话虽是回答杨一景与胖哥的疑问,可她却是对着梁眷说的。
  梁眷心弦一动,脑海中隐隐有了个不成型的猜测。
  “她拿给你的那份述评,是我写的。”祝玲玲语气缓缓,为梁眷心里的那个猜测画上圆满的句号。
  “怎么会这样?”梁眷的心跳蓦然加快,饶是心里早已做好思想准备,可在真相揭开的这一刻,她也还是满眼的不可置信。
  祝玲玲半勾了下唇,笑梁眷的单纯:“梁眷,你或许不知道你写的小说在艺术学院有多抢手,各个制作组筹拍之前,无论是导演系和表演系,都想拿到忆兰因的拍摄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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