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这件事说起来也很简单,他们这个上不了台面的草台班子里,苏月吟是导演,她的追求者方煜尧算是执行导演。
因为苏月吟相中了梁眷手里的那篇短篇小说,所以苏方二人携手邀请梁眷加盟做编剧,将文学色彩浓重的小说,改变成更适合镜头表达的剧本。
最后在方煜尧的牵线下,又找了同在艺术学院,但专业是影视表演的华玲玲一行人做演员。
就此,片场的几个主要职能部门算是凑齐。
几个愣头青学生围在一起,将这个戏筹备了近一个月,上周刚刚拍完前几场。这些日子课多,拍摄的事情不得不暂时暂停,这正好也给了梁眷修改后几场剧本细节的时间。
所有的事情都进行的按部就班,直到今天,那个暗藏在平和之下的雷,突然没有任何预兆的爆了。
这才有了今天上午,方煜尧催命般的电话。他自知自己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所以才找了另一个主创——梁眷,拿主意。
微电影的前因后果,梁眷说了一路,说到最后她与陆鹤南两个人刚好走到华清大门口。
听完这一切,陆鹤南的面色仍旧平和,语气甚至还带着点凉薄的漫不经心。
“所以,那个苏月吟因为资金不充足这个事,想不拍了是吗?”
梁眷受挫地点点头。
拍电影需要钱。即使是再简陋的电影,也需要钱。
大家都是穷学生,哪里会有什么钱。但各个院校的艺术学院大多都带着桃色,即使是冠上华清的名头也很难免俗。
其他参赛组别的主创成员,通过各种渠道都能和社会上的名利资源搭上边、通好气,眼看着竞争对手都找好了各自的坚硬靠山,自诩清高的苏月吟心里不平衡也正常。
但陆鹤南大学毕业已有两年,即使是还在港洲念大学的那四年,他和褚恒也没安安生生的待在学校里,做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
社会经验,他不敢自称丰厚。但最起码,资金,在他的世界里,是他认为最不需要担心的事。
首先,他有。
如果没有,那就努力去拥有。
第76章 雪落
但这种狂妄到没边的话, 陆鹤南不会说给梁眷听。他垂眸凝神,略微思索片刻后,才沉声委婉答。
“总归不是什么多难解决的事。”陆鹤南顿了顿, 欲言又止,“别太着急。”
必要的时候,他会用他的方式出手,因此不需要梁眷为这样一点小事伤神。
这种俗套的安慰, 开解不了生性多思的梁眷。她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转身就要往学校门口走。
时间接近中午十一点, 华清校门外虽然谈不上是车水马龙, 但临近中午饭点,踩着截止时间送餐,在校门口疾驰的外卖餐车比比皆是。
梁眷垂着头,心里盘算着一会见到大家该如何开口,没注意到周身这复杂的交通情况。倏地,一辆速度不低的外卖电动车迎面向她驶来。
肩头擦过,梁眷只感觉到有风掠过, 下一瞬, 她就如刻枯树枝头的落叶般, 轻飘飘地落在了陆鹤南的怀里。
梁眷还处在状况外, 陆鹤南却是一脸的惊魂未定, 紧紧环住梁眷腰间的手像是要镌刻进骨子里, 嗓音也隐隐有些动怒。
“看路。”
慌忙躲避过去的外卖小哥明显也是心有余悸, 电动车已经驶出去十几米远,还频频回头张望。
“梁眷, 不要这样慌里慌张的。”陆鹤南皱着眉,抱着梁眷的手松了几分力, 语气既无奈又气恼,“没有能让天塌下来的大事。”
就算有,也不怕,因为有我帮你顶着。
梁眷嗫嚅着应了一声,抬眸没等到陆鹤南的下文后,蓦地笑了。
“你笑什么?”陆鹤南眼底划过一丝不解与不安,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的。
梁眷扬起脸,随着红唇勾起,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加深。可那笑容落在陆鹤南眼里,是一种别扭的倔强,是一种不可名状的距离感。
实在刺眼。他很难喜欢。
“我刚刚好怕你会说,这些事有什么大不了的?”梁眷的眉头缓缓舒展开,表情也变得生动起来。
尽管那份生动,来自于她的自嘲。
梁眷微微用力,挣脱陆鹤南双臂带来的束缚,又退后半步,拉开自己与陆鹤南之间的距离,而后无畏地对视。
“好怕你会说,你不用那么着急上火,我帮你解决不就好了?”
话音刚落,陆鹤南心里颤了一下,他怎么能承认,这些话的的确确划过他的脑海。
“幸亏你没说。”梁眷长舒一口气,深深地望了陆鹤南一眼,随即脚尖轻踮,整个人重新落入陆鹤南的怀里,带着如释重负。
陆鹤南的脊背不自觉地挺直,喉结上下滚动几番,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异样。
“为什么怕我说那些话?”他低声用气音问。
要让他知道个原因,未来才不至于糊里糊涂地惹了梁眷不快。
梁眷缩在陆鹤南怀里深呼吸了几口,直到鼻尖弥漫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烟草味,才抿唇轻声道:“因为你没将那些话说破,我才能觉得自己与你是平等的。”
红唇一张一合,吐出的话也清高到冠冕堂皇,梁眷的脸上却尽是难堪。
难堪是因为,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她在陆鹤南面前就渺小到毫无平等可言了。眼下还追求什么口头上的平等?
底线坚守到最后,简直毫无下限。
约会时的豪车接送,频繁进出的高档餐厅,价格不菲的房子,出手阔绰的礼物……桩桩件件,都不是梁眷一个普通女大学生可以消费得起的。
梁眷突然觉得自己又当又立,享受完了上流社会带来的一切便利,又想要追求人格上的独立。
说得难听点,简直有当了婊.子,又想立牌坊的嫌疑。
她想要平等,那就得还。怎么还?乖乖张开腿,趁自己对他还有丁点吸引力的时候,让他有偿的睡上几觉吗?
那还算什么恋爱,不如说是钱色交易。
纠缠到最后,梁眷给自己的最后底线就是——绝不张口向陆鹤南讨要恋爱关系以外的东西,包括钱,包括权。
至于在恋爱关系中,那些避无可避的“小便宜”,只要她不说,他也不提,她可以劝自己装聋作哑的糊涂下去。
这不是轻易丢掉自己的自尊,是她实在难以割舍这份时刻让她心悸的爱情。
“陆鹤南,我知道,在我眼里宛如天蹋一般的大事,或许都不值得入你的眼。”
梁眷吸了吸鼻子,完整的一句话也因为突如其来的哭腔而断断续续。
“但我求你,永远退守在寻常恋人该有的红线之内。”
泪水几乎在尾音落下的那刻夺眶而出,梁眷怕眼泪沾染到陆鹤南的衣服上,故而稍稍抬起头,不敢再紧贴到陆鹤南的宽阔有力的胸膛上。
梁眷的话还没有说完,稍稍抬头的空档给了她几秒喘息的机会。
“三哥。”梁眷垂下眼睫,挂在睫毛上的几滴泪,也因为失重而在空中滑落。
她很少学京州的那帮人叫他三哥。
“三哥”这个称谓,从别人口中说出,大多带着尊敬与讨好的意味。但在梁眷口中,调.情是大多数原因,故而在床上喊的最多。
可今天这两个字,落在陆鹤南耳畔,却莫名让他震耳欲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梁眷在讨好他。
在一点一点将自己的傲骨打碎再糅合,只为讨好他。
陆鹤南心痛到难以名状,周身尖锐的喇叭声和嘈杂的小贩叫卖声,也都被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他只能听到梁眷清浅的呼吸,微弱的低语。
感官全盘听凭心意,只跟着眼前的人来回游离,原来是这种感觉。
“三哥。”梁眷抬起头,又郑重的唤了他一声。泪水悉数洒落在水泥路面上,白皙的脸上,只有几行泪痕存留。
“我要你答应我,永远永远,不要主动插手过问我的私事。哪怕那些事对你来说,只是随手而已。”
我想要我的爱情永远干净纯粹。相爱时的拉扯与纠缠是平常事,我可以坦坦荡荡地欠你的爱情,但决不能不清不楚地欠你恩情。
此情非彼情,爱不是权衡利弊之后的报恩。
已经将自己判刑,并钉到耻辱柱上的梁眷,乞求的声音紧绷到像是即将断了线的风筝。
好在下一瞬,拴着风筝的那根随风飘荡的线,就又稳稳地重新落回了陆鹤南手中。
梁眷的这些话,让习惯从容的陆鹤南彻底呆滞住。自空气而来的浓厚酸涩感,借着呼吸的便利涌入五脏六腑,几乎让他透不过气来。
尽管今天的时间地点都不合时宜,陆鹤南也还是听明白了梁眷的言外之意。她在一字一句诉说她别扭的清高、易碎的自尊。
心间的绞痛简直到了难以舒缓的地步,陆鹤南艰难地抬起头,注视着梁眷用泪水洗净过的澄澈双眼,提着一口气,一字一顿,为自己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