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高大的实木书柜里摆放的是一排排专业书籍,和一些有典藏价值的孤本。再往上一排,放的是徐如洁和一些毕业生的合影。
  梁眷是老师办公室里的常客,所以那些照片她看过很多遍。只不过每一次都是无意识地走马观花,看过后也没什么印象。
  “就是她。”徐如洁打开柜门,将相框从架子上取下来。
  徐如洁爱干净,连长年置于书柜中的相框也不见一粒灰尘,但她还是抬手擦了擦,低头望着照片时,眉眼带笑。
  “你今年都大三了,那我和她也有四年没联系了。”徐如洁轻蹙眉头回忆着,浑浊苍老的眼睛里,各种复杂情绪来回交织。
  梁眷将徐如洁眼底的落寞尽收眼底,她带着疑惑,垂眸看向徐如洁手中的照片。
  只一眼,梁眷眸光微动,垂在身侧的手指也不受控的绞在一起。
  怎么会是她?
  原来是位熟人,没想到会是位熟人。
  “老师,您别太担心。”梁眷平复好心情,主动揽住徐如洁的肩膀,温声安慰,“她那么优秀,现在一定过得很好。”
  等到梁眷将专业课的期末考试成绩全部录入,走出徐如洁办公室的时候,天刚刚擦黑。
  徐如洁作为梁眷在专业里继续深造的领路人,在梁眷心里的分量与恩师无异。见她因为一位学生的过往而如此伤怀,梁眷的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因为心里记挂着徐如洁,梁眷在下楼梯时有些走神,所以装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第二次响起时,她才堪堪听见。
  打电话的人,是许久不曾见过的陆鹤南。
  阴霾淡扫,梁眷的神情虽欣喜自然,但也不算轻快。
  “喂?你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现在不忙了吗?”
  她尽量语气糯糯的开口,不愿让声音暴露心事,让远在千里之外,本就分身乏术的陆鹤南更加挂心为难。
  听筒那边传来两声轻笑,随之而来的,是那熟悉的漫不经心口吻;“忙啊,只不过有点事可能要麻烦你,你现在有空吗?”
  陆鹤南清冷有力的声音震在耳边,梁眷暂且放下心事,莫名变得心安。
  后脚听到陆鹤南有事需要她帮忙,梁眷不自觉地敛起笑容,就连下楼梯时的脚步也刻意加快了不少。
  “什么事?我现在不忙,你说。”
  “别那么紧张,不是什么大事。”
  陆鹤南见梁眷急切,声音里的笑意越发明显:“我有一份合同落在北城朋友家里了,你要是不忙的话,帮我去取一下?”
  听到只是帮忙拿一份合同,梁眷放下心来,应声答道:“好啊没问题,我现在就去,你把地址发给我吧。”
  攥在手里的手机响起两声振动,是陆鹤南将朋友家的具体位置发送了过来。
  梁眷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瞥了一眼,将那地址与门牌号记了个囫囵大概,就又将手机重新贴回耳边。
  “你朋友家离我们学校好近啊。”她随口感慨了一句。
  观江府这个小区梁眷有印象,与华清大学南门仅有一条马路之隔。
  它虽不是北城最好的小区,却也是处在前列的佼佼者。且放眼华清周围的住宅楼,还没有哪个小区的服务设施能与它相较量。
  陆鹤南的声音依旧清透沉稳,他略带惊讶地反问:“是吗?不过离华清近也不奇怪,听说我这个朋友的女朋友正在华清念书呢。”
  梁眷停顿了下,随后轻声笑道:“那好巧,改天我们可以一起吃顿饭,说不定我还认识呢!”
  电话那头的陆鹤南听见梁眷这样说,欲盖弥彰地轻咳几声,待平复下来后,压着笑意满口说好。
  “你今天好奇怪啊。”梁眷悄声嘀咕了一句。
  陆鹤南唇上的笑意微僵,他强装镇定,语气平静地反问:“哪里奇怪了?”
  “说不上来。”梁眷轻蹙眉头,没再往下多说。
  只当他是在京州压抑的氛围里憋闷太久,只能趁着打电话的空档喘口气,放纵的做一会自己。
  “我一会直接去就可以嘛?你的朋友应该在家吧?”
  见梁眷的注意力又转移到别的地方,陆鹤南稍稍松了口气。
  “莫娟一会去给你送钥匙,你拿着钥匙直接开门进去就好,合同就放在主卧的桌子上。”
  “莫娟?”梁眷先是一愣,紧接着是迟疑,最后是不解。
  “莫娟既然能来给我送钥匙,为什么不让她直接去帮你取回来呀?”毕竟观江府的北门,与华清大学的南门仅有一路之隔。
  听到这样的质问,商场上与对手交锋,一贯巧舌如簧的陆鹤南语塞住。
  女朋友太聪明,逻辑太严谨有时候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被刁难住的陆鹤南沉吟半天,最后声音紧绷道:“莫娟是任时宁的秘书,又不是我的秘书,我也不能总麻烦人家。”
  “哦?是吗?”梁眷故意学着陆鹤南漫不经心的懒散语调,顺着他的话反问。
  陆鹤南心下一紧,以为这个蹩脚的借口没能让梁眷信服,正欲再想些别的借口,就听梁眷又悠悠开口。
  “不能麻烦别人的秘书,所以就来麻烦我咯?”
  对于刚陷入热恋就异地的情侣来说,几分钟的通话时间,是彼此无法交汇的生活琐事下,硬生生挤出来的。
  时间来之不易,梁眷忙着争分夺秒的和陆鹤南调.情,自然是没空去捕捉他话语里的漏洞百出。
  “陆鹤南我没想到你还挺有分寸的。”
  正说着,梁眷停顿了下,用词斟酌又玩味:“那敢问陆老板,我给你做秘书的工资,什么时候能付给我?”
  见梁眷没有丝毫起疑,陆鹤南彻底放下心来,杂乱的呼吸也变得平稳。本打算今天正经到底的他,也被梁眷的三言两语勾起了兴致,继续和她周旋。
  在调.情这方面,他的确是个新手,但是应对外强中干,一撩就燥的梁眷,还是绰绰有余。
  “工资吗?”
  陆鹤南有意逗她,所以连尾音里都透露着无处可藏的轻佻。
  “那你得问我家老板娘了,就算人人都喊我陆老板,在当家做主这方面,我也得有点自知之明。”
  适逢寒假前夕,黄昏前后,通往华清大学南门的那条柏油马路冷冷清清。梁眷走在宽阔的日落大道上,本就纤细高挑的影子也变得更加颀长。
  手机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夹着丝丝缕缕的缱绻暧昧,让她下意识脚步一顿,几抹可疑的红晕也悄悄在脸上蔓延。
  一分钟前还在牙尖嘴利的梁眷,顿时落入下风。
  可电话那端的人坏透了,明明已经凭借一句话的震慑力反败为胜,却仍不知足,非要再接再厉给她致命一击。
  迟迟没听到回应的陆鹤南,以为梁眷反应迟钝,没听懂他的潜台词。所以耐着性子将自己的上一句话掰开揉碎,明明白白的讲给梁眷听。
  “是不是啊老板娘?”
  轻飘飘的一句反问,口吻虽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无奈,但老板娘三个字却故意被陆鹤南一字一顿,咬得极重。
  仿佛轻柔一点,那个字眼就会在舌尖化开。
  被叫老板娘的梁眷睫毛微颤,干净澄澈的眼睛里闪烁着细碎的光。
  悬在头顶的白云被突如其来的微风吹散,金灿灿的夕阳来得及时,阳光映照在脸上的那一刻,极好的掩盖了她因情动而绽放的红润光彩。
  那是独独因他才有的,情动。
  第46章 雪落
  不出陆鹤南所料, 这声明晃晃、满含暗示意味的“老板娘”,注定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回复。
  在长达近十秒的沉默之后,梁眷迎着夕阳, 涨红着一张脸,果决地挂断了电话。无情的将陆鹤南不正经的调侃,隔绝在冰冷的电波之后。
  电话刚一挂断,陆鹤南的语音消息就紧随其后, 出现在两个人的聊天框上。
  梁眷停下脚步,站在安静的避风口处, 将音量调大后, 才小心翼翼的点击播放,将手机紧贴在耳朵旁。
  【又挂我电话?】
  耳边传来陆鹤南示弱的调侃抱怨,他似乎也在外面,呼啸而过的风声几乎要与他的气音融为一体。
  难不成京州的风也这么大吗?
  寒风拂面,梁眷心下莫名有了个不切实际的猜测,可冷静自持的本性让她不能,也不敢不切实际的放纵自己展开无限遐想。
  作为成年人, 彼此在各自的城市里, 都有各自的正事要忙。
  如果有瞬息万变, 容不得一点分心的事业与学业在前面打前阵, 那么这份可有可无, 被视作生活调味品的爱情就永不可能被放在第一位。
  于她一介学生尚且如此, 那么想必于稳坐高台之上的他也是亦然。
  梁眷压下那颗胡乱猜测的心, 手指翻飞,玩笑着回复:【大惊小怪的干什么,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挂你电话了。】
  攥着手机等了一阵,陆鹤南大概是又忙了起来, 聊天到这里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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