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皇帝改造指南 第46节

  ……你这是把伊稚斜当人肉导航了?
  “不过,不能立刻追。”老登又道:“先让军队原地歇一歇,过一两天后再追。”
  “……为什么?”
  “不能把伊稚斜逼急了。”老登漫不经心道:“对于这种人物,不能让他轻松,也不能让他太恐慌……急则并力,缓则交攻;这种人逼急了走投无路,说不定反过头来就要拼个同归于尽,倒是白白成就了他的美名。压力不可以没有,也不可以太大,要让他有功夫慢慢想,想清楚谁才是自己的敌人。”
  汉军要让匈奴单于认识到“谁才是敌人”,这种各个角度上听起来都很地狱笑话。但事实就是事实,事实从来不因为笑话而动摇;以现在的局势而言,半死不活的伊稚斜单于很快就要进入到众叛亲离、目无依靠的绝境;而在这种绝境之中,唯一能对他态度不改,甚至还可以释放善意的,居然——居然只有汉军了。
  汉军只想打击匈奴,至于谁是匈奴单于,其实并无所谓;伊稚斜只想当王庭单于,至于匈奴是死是活,那其实也无所谓。这么一看,双方不是很有利益共同点吗?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双方纠缠牵葛,你侬我侬,不正如当年的也先朱叫门、三太子与完颜构么?
  这样的关系诡异而又隐秘,扭曲而又畸形;但事实证明,恰恰是这种扭曲而又畸形的关系,才是最持久、最可靠的。堡宗在草原时的举止还可以说是被也先辖制,但回京之后居然也是这么兢兢业业、唯命是从,比瓦剌人还要更维护瓦剌的利益,那就只能说恶堕这种东西是回不了头的,有的路走了就只能走到黑。
  不过,无论再怎么扭曲的恶堕,要想达成这样的关系,首要的前提就是——
  “汉军会向他表示诚意。用事实向他证明,我们并无意取他的性命。只要他认识到了这一点,自然就会慢慢的想,直到想清楚为止。”老登曼声道:“所以,追捕的节奏要控制好,明白了么?”
  穆祺:…………
  穆祺沉默片刻,真心诚意的夸赞道:“陛下太了不起了。”
  的确太了不起了,这样肮脏到说一说都觉得恶心的逻辑,大概只有在政治下水道中浸泡了一辈子的高手才会懂得;寻常人真正是望尘莫及,想也不能想象的。
  王某哼了一声,施施然坐了下来,大有一种“那当然”的矜持与傲慢。穆祺稍一思索,则道:“如果真要停泊几日,那我可能要用一些工具,在这里办点小事。”
  小事?小事扯这么多做什么?王某毫不在意,只懒洋洋开口:“你尽可随意。”
  遵照王某的英明指示,突袭的军队在集散点暂歇了下来,继续推动广受欢迎的战利品瓜分活动,大斗分金,大称分银,搞得是热火朝天、不亦乐乎;同时派人急速通信后方,要让大将军及时掌握这一重要情报。
  按照时间推算,现在汉军主力恐怕已经要和匈奴接触上了,在这种宏大、辽阔、倾尽全力的战场,后勤基地的争夺基本可以直接断定胜负;更不用说,除了草场的地理分布之外,还有更隐秘、更关键的细节要秘密勾兑:比如说悄悄提醒大将军,他们现在已经可以和匈奴单于共存,敌我双方的判定似乎要变上那么一变了——某种意义上讲,伊稚斜单于的恶堕甚至可能是比一场浩大战役的胜利要重要得多的标志性事件;足够改变整个应对的逻辑。
  事实上,虽然伊稚斜奔逃不过数日,他形象崩塌的恶果也已经立竿见影地显现了出来。驻守此地的主将是匈奴挛鞮氏出身,某种意义上讲算是王庭的宗室贵戚,地位尊隆、身份高贵,否则也没有资格看守物资集散的要地。但就是这样出身显贵的人,居然也在私下里悄悄拜谒霍侍中,暗示“不是不可以合作”了。
  这是非常古怪、非常罕见的事情。双方征战多年,汉军俘获的匈奴高层不在少数,但除政治斗争失败绝无选择的润人以外,大部分俘虏都是秉承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如此死硬做派,原因也很简单:这些显贵俘虏在草原尚有根基,做不到抛下一切投奔中土;况且战后汉廷还需要用他们来换俘,也不担心做绝了没有退路。因此一言不发、咬牙死挺,才是最恰当的策略。
  历史上讲,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策略的破裂,要等到冠军侯漠北之战封狼居胥,匈奴力量一败涂地再不可复起,被俘的贵人们绝望之至,才不能不低头服从汉天子的威严。可现在——现在,伊稚斜单于脚底抹油,转进如风,则无疑是大大加速了俘虏心理的崩坏,击穿了本就所剩无几的底线:
  单于自己都润了,你说大家还硬挺个啥呢?
  一念及此,天地皆宽,所有潜在的道德自责,当然一扫而空,再无顾虑;更不必说,伊稚斜润得这么快这么坚决,搞不好是前线已经把裤衩子都输了个精光;如果败局已定,再无翻身可能;自己又何必扭扭捏捏、自讨苦吃?坚守那根本没有必要的忠孝节义呢?不就是爱大汉嘛,自己也可以爱大汉呀!
  什么“臣等尚在死战,陛下何故先降”,那是决计不存在的;“陛下既已先降,臣等自该跟上”,这才是贵人们处世的风范,一点都马虎不得的。嘻嘻物质为俊杰,他思虑再三,已经决定把自己的天赋带到大汉,至于其余的前同事,只能祝福他们好运了。
  想通了这一点,挛鞮氏的贵人眼界大开,往昔颓唐一扫而去,积极性也就被充分调动了起来。他先是主动找到霍将军,含蓄表达合作意愿;因为担心霍侍中年轻气盛,看不懂自己的委婉,他还与汉军将领充分接触,透露一些关键的机密——比如匈奴高层其他显要们在此处存放的私房财物、从各处走私来的稀缺物资,琳琅满足,不一而足。
  匈奴贵人看得很清楚,这一次战争结束之后,奉命追击伊稚斜的部队肯定是功居第一,少说也能喂出七八个个军侯出来,必定能在大汉朝廷中占有一席之地。现在抱紧大腿,搞好天使投资,他将来润到汉朝的日子才能舒舒服服,顺心自在。
  要不是霍将军点将,可能匈奴贵人们这一辈子都要在草原放马牧羊了;当然放马牧羊也没什么不好,但是长安花花世界,对他们而言还是更加的海阔天空嘛!
  这样殷切备至的积极主动,有识者都看在眼里,在感慨此前后反差之剧烈惊人的同时,还不能不赞叹王先生策略的阴险毒辣——榜样的力量的确是无穷的,无论正负两面都是如此。
  当天下午,一直在营地中四处闲逛的穆祺忽然找来了投诚的贵人,让他带路巡视此地的水源。
  草原上的生态同样严重依赖于水,草木丰茂的肥沃土地,基本都有河流湖泊或者地下水的滋养;只是与中原不同,大漠中的河道频频断流改道,地下泉水时隐时现,供给从来都不算稳定;肥沃的草场随水源而生灭起伏,数十年间就会有沧海桑田的变异;这也是汉军历次北伐,都难以彻底铲除匈奴势力的根本原因——漠北的绿洲会随时间而变更,变动的规律又根本不可琢磨;上一次辛苦摸清的草场,到了下一回作战时可能已经废弃;不确定性太大太麻烦,永远没法长久布局。
  匈奴人逐水草而居,当然非常明白这个道理;投诚的贵人见穆氏汲汲于此,还以为他是重蹈前人覆辙,又想着摸清水源变动的规律——以匈奴人数百年的经验,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他毫无心理负担的将人领到了地下泉水的发源地;然后惊讶——万分的惊讶看着穆祺从背包中掏出了一个金属质地的瓶子,从瓶中小心抖出了一大勺白色的粉末;他用一只小小量杯仔细称量了粉末的剂量,再全部倒进了泉眼中。
  贵人:???!
  也许是出于某点残缺的良心,他犹豫惶恐许久,还是硬着头皮劝谏:
  “……先生应该知道,天下的水总出一源……”
  “我自然知道——”说完这句,穆祺忽的愣了一愣,不觉露出微笑:“怎么,你怕我是在水源里投毒?放心放心,我总不会愚蠢到这个地步!”
  他指了一指那浅浅的泉眼只见。阳光之下,泉水清可见底,几条小鱼悠游嬉戏,极为自在,并没有一点被毒害的迹象。匈奴贵人愣了一愣,只能讪讪闭嘴,茫然不知所以。
  将心比心,以己度人,想想匈奴对汉军整的那堆巫蛊玩意儿,贵人下意识总觉得这种莫名其妙的白色粉末不会简单。但既然无毒无害,那就算再不简单,又能有什么用处呢?
  因为汉军只能停留一天,时间格外紧迫,穆祺不得不抓紧机会,根据匈奴贵人透露的地点,逐一寻找水源脉络,并按照事先估计的分量投放粉末。
  当一大瓶粉末消耗差不多过半,检查完泉水的穆祺正要返回营地补充粉末的储备,却听左侧滴滴声响,红光闪烁,一个阔别许久的光团缓缓冒出,飘到了他的头顶。
  这是所谓的“系统关键警报”,据说只有在遭遇重大变故时才会偶然显现,是极为稀有罕见的现象;每次发出这种警告,背后都必定有一场惊天的变故——穆祺往来时空多次,如今也只是第一次听到这传闻中的声音。不过……
  “这也太敏感了吧!”
  穆祺喃喃嘀咕道。
  第68章
  光团漂浮到穆祺头顶, 发出了冷漠平静的机器声:
  “三分钟以前,管理局总部监测到了重大历史变故……168号员工穆祺,你到底做了什么?”
  即使先前不是没有过预料, 但仓促被人——被统直接骑脸,仍令穆祺颇为吃惊。他施施然站起, 整理衣衫, 调整仪态, 笑容可掬:
  “遵守先前的约定, 我当然是安分守己, 什么也没做。”
  “安分守己。”系统轻声道:“怎么个安分守己法?调动无人机搞大突袭么?”
  “……好吧,在这一点上我确实有所疏忽。”穆祺迅速承认,绝不做任何狡辩:“虽然我本意是好的, 只是想以铁拳阻止一场可能的瘟疫扩散;但实践中的执行可能确实出了一点问题。我非常后悔,也愿意接受一切批评, 请管理局不要轻纵。”
  系统飘在上空, 没有立刻说话。显然,它和穆祺都明白, 所谓“无人机大突袭”绝不是诱发警报的真正原因;实际上, 如果真把伊稚斜单于搞的那个不成器的细菌袭击后果夸张得严重一点, 那可能连“执行问题”都算不上——匈奴人不自量力,打算滥用自己完全无法控制的力量来拖全人类下水(鼠疫绝对有那个资格);那事出非常, 管理局的员工迫不得已动用一点超时空的手段, 又算什么大不了呢?
  说到底, 这就是罚酒三杯的小事;如果认错态度够好,估计连检讨都不必写的那种。所以穆祺才认得爽爽快快, 略无拖延,根本是懒得花心思辩解。但系统拿着这么一点罪状, 却是绝对填不上它兴师问罪的大坑——这点小事,也配得上“重大历史变故”?
  这就是管理局体系中最致命的疏漏了。他们的探测器可以非常灵敏的鉴别历史时间线的变动,却很难识别出引发这种变动的真正原因——历史是微妙的、混沌的、复杂的,一只蝴蝶翅膀的煽动就可能掀起狂风巨浪,当时间维度拉长到几百年上千年,那就是最先进最高明的技术,也没法从数以千万亿计的诱因中分辨出真正的缘由。所以,系统汹汹而来,其实根本不清楚这个“变故”的因果链;它一毛钱证据也没有,所谓的兴师问罪,劈头而来,更多是诈唬的手段而已。
  当然,管理局的经验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敢在穆祺身边发出警报,至少是锁定了这重大变故决计与穆氏脱不了干系;至于是什么样的干系……
  系统打出了一束光,锁定住穆祺身边的金属瓶子:
  “——这是什么?”
  “难道管理局怀疑,是这些粉末惹出了事情?”穆祺微笑:“我不是已经担保过了么,绝不会向古代运输不可控制的危险品。这些粉末是非常安全的,不会有任何毒副作用……”
  他空手到金属瓶里抓了一把,任由粉末随风飘拂,沾满自己的皮肤:“如果有必要,我还可以口服一些。”
  “那到底是什么?”
  “葡萄糖粉末。”穆祺道:“随身携带葡萄糖,应该不犯法吧?”
  系统不再说话。在刚刚的几句问答中它已经完成了扫描,但扫描结果真是叫人——叫统百思不得其解;这玩意儿的确是安全无毒的,无毒到可以直接入口的地步;指责这样的原料会闯出弥天大祸,似乎也……
  不对,虽然扫描的结果显示的是绝对的安全,但系统终于注意到了一点细微的区别——报告上指出,这瓶葡萄糖粉似乎有一定的放射性;很微弱、很细小,并不足以影响人体,但确实是有。
  它大喝出声:“你在葡萄糖里添加了什么?!”
  穆祺眨了眨眼,似乎也并不感觉意外:
  “连这都能探查得出来,高科技真是厉害啊。”他叹气道:“好吧,我可以承认,这瓶葡萄糖粉确实有点不一般。不过,我觉没有往里面加什么添加剂,只是——只是葡萄糖中的碳原子,都被替换为了某种同位素而已……”
  “碳十四!”系统恍然大悟,声音都变得尖细了:“碳十四标记法!——怪不得,怪不得!”
  碳十四,含有八个中子的碳原子,略带放射性的碳原子;因为在自然界中存量稀少,且并无生理毒性,常被生物学界用作生物循环的标记物;科学家们将含有碳十四的食物饲喂给食物链底层的生物,多年以后再逐一检查食物链各层级生物体内的碳十四含量,以及原子衰变情况,就可以摸清楚动物的迁徙及物质的循环,将整个复杂的生态流动搞得清清楚楚,一毫不差。
  所以说,穆祺在草原的地下水系统中动用这种标记方法,那到底又是想做什么?
  理论上来讲,草原水系的分布是一个完全的混沌状态,就算久居此地的匈奴牧民,也绝不能从几十年逐水草而生的经验中总结出什么规律——地下水太辽阔、太琐屑、太复杂了,几万条几十万条水系彼此纠缠、影响,又绝没有长江黄河这样的辽阔水域来约束整个系统,于是输入和输出完全不可控制,就连超级计算机也模拟不清楚水系的变更;那是数万个参数的相互作用,已经超出了人类推算能力的范畴
  可是,如果理论推算已经绝无可能,那何不改变一下方向,换一个新的套路呢?
  ——比如说,直接暴力穷举?
  喔,当然,这不是说真要靠人力把草原的地下水一条一条数清楚,那也是做不到的;人类的力量和耐心毕竟还是太渺小、太卑微了;可是,人类做不到,不代表其他的生物做不到——一切有水有土之处,都是生命无所不到之处;而生命一旦诞生,就必须严格遵守生态系统的规则。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淤泥,于是被特殊标记的碳十四就随着食物链扩散到整个草原水系中,只要能监测出各处水源中碳十四原子的浓度,就能大致还原出草原地下水系的脉络。
  非常精巧的思路,非常高明的办法,不愧是顶尖生物学家一代代更迭出来的套路,可以轻易达到连超级计算机亦不可企及的效果,也就是——
  “怪不得会闯下这么大的祸!”系统怒喝道:“你还敢狡辩!”
  “那我就实在不太明白了。”穆祺道:“请问是什么‘大祸’呢?足下一上来就是劈头盖脸一通臭骂,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罪名,又谈何‘狡辩’?就算真要问罪于前,总得把过错阐明了吧?”
  这个理由确实是不容辩驳的。系统犹豫了片刻:
  “几分钟以前,管理局监测到重大历史变故。在这一条时间线的未来,草原——草原上的游牧势力,忽然出现了原因不明的长久衰落,扭曲了整个未来的演进逻辑……”
  为什么会搞出“原因不明的长久衰落”?在抵达现场之前系统根本没有搞明白这个警报的缘由。不错,它很清楚穆氏穿越以后绝不会安分,私下里可能要给匈奴人整出点科技和狠活,但再怎么科技与狠活,最多只能让这一波游牧力量输得特别凄凉特别惨,老老实实多当几十年灰孙而已;辉煌时刻谁都有,别拿一刻当永久,兴衰不定、成败更易,百载千年之后,这一波胜负其实也不算什么;只要草原还在那里,那总会有新的游牧力量会取而代之,继续与中原纠缠不清,走完历史的进程。
  所以问题来了,这种牢不可破的历史进程,怎么就会突然变动了呢?
  历史的惯性是强大的,但理论上讲也不是不存在可以强力破局的办法。比如系统着急忙慌赶过来之前,心理是存在巨大恐惧的,它是真怕穆某人被什么刺激狠了一上头和游牧部落爆了,而且也清楚这人真有和游牧部落爆了的本事——不过,当时它想象的都是些极为恐怖的景象,比如说穆氏发颠后直接往水源里投毒搞得草原生态几千年都恢复不了之类的塌天大事;但现在——现在,被冷风一吹之后,系统的精神算是稳定一点了,晓得穆某人应该不至于抽象到搞这种同归于尽的狠活;但它接下来意识到的事实,显然也没有美妙到哪里去:
  为什么草原会出现以百年为尺度的大衰退?因为游牧民族的关键战略优势受到了极大的削弱——一旦调查清楚地下水的水系,那匈奴草场的变迁就再也不是什么机密;水源的起伏或许是随机的,但地下水流动的脉络却相对稳定,几百年内也不会有什么变动。一旦这个消息被明白揭露出来,那就等于漠北丧失了九成九的地利,双方攻守之势,当然要发生根本的逆转。
  怪不得会有这么大的变动!你把漠北的地理数据都给开盒了,人家还能怎么打?
  一念及此,系统怒气满怀;尤其是看到穆祺的表情时——当听到“长久衰落”四个字后,他大声呵斥:
  “你看你干的好事!管理局的规定不容推脱,胆大妄为至此,必有严惩!”
  “这我就不明白了。”穆祺不动声色:“我只是在用同位素做一点科学实验而已,难道同位素标记实验,也是违背规定的吗?同位素标记是广泛应用的技术,管理局的所谓‘处罚’,是否等于指责科学院所有使用过同位素标记的专家都违背了条例?恕我直言,这样的攻击是不是——是不是太有魄力了一点?”
  系统的光芒闪烁了片刻。它很想大声怒斥,让穆某人不要颠三倒四、转移视线,但稍一思索,却不觉又有些语塞——没错,虽然在它心中穆氏的罪责已经是铁证如山、万无辩驳了,但如果仔细一想,它仿佛——好像确实没有什么证据,证明穆氏不是在搞“科学实验”。
  没有证据就给穆祺扣帽子,那等于在法律上宣布同位素标记实验本身就是违法的——换言之,等于向科学院开战、向医药企业开战、向所有大学开战、向半个生物学界开战;这种报告交上去,管理局高层只会以为下面全部都疯球了!
  不过,没有证据也不要紧,系统受过专业的训练,可以迅速找出漏洞:
  “胡乱攀扯!你也配与专家相比!人家做的实验,都是经过——”
  系统忽的一愣,紧急闭上了嘴。它本来想说,专家做的实验都是经过当地管理部门批准,自然合情合法,与穆祺这半吊子不同。但话到中途,系统却突然想起了一个可怕的漏洞:如果强调“管理部门的批准”,那这个时空的草原管理部门,又该落到谁的头上?
  按照管理局对“正统”的定义,此地真正的主人应该是长安的汉天子。而汉天子,汉天子……以孝武帝的名义来控诉穆祺,那确定不会搞出“要圣旨,朕给他写一张”的离谱结局么?
  真要搞出这种结局,那就等于变相给穆祺搞来了合法性,万万是做不得的。它只能恶声恶气,愤怒驳斥:“你知道你自己做了什么!”
  “可我真的不清楚。”穆祺神色无辜:“一个科学实验而已,至于上纲上线么?当然啦,如果足下当真觉得这个实验造成了严重的后果,那也可以走正规流程,向管理局申诉,做严格的鉴定……”
  严格的鉴定?这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情,怎么“鉴定”?以管理局那些叠床架屋、冗杂不堪的复杂规定,以此事牵扯无穷、令出多门的可怕现状,真要按照标准流程一样样走下来,怕不是要拉扯个上百余年的时间;到了那个时候,哭什么都是来不及了。
  系统的语气有了起伏:
  “你当真要这样?”
  “一切当然要按流程来。”穆祺淡然道:“这是按照规定办事,一点也走展不得。”
  系统……系统终于有些破防了,它厉声开口:
  “我不能不警告你,像你这样胡作非为,一定会有意料不到的隐患!”
  “什么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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