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下一瞬间,咒骂声在耳中爆跳,掺混了难以遏制的惨叫声。
  掌心尚未息屏的手机成为‘同性i孽缘’的直接罪证,惊惧之下无处可供他躲藏,几秒后,电子屏幕被鞋尖重重踩碎,蔓出蛛丝一样的碎痕,重重摔在阁楼地板上。
  滋啦。
  地板划开一道少年被狠力拖拽过的痕迹,小画家被他的亲生母亲拉下可怖的深渊,那些眼泪通通蒸发不见,一声含着求救意味的“我很想你”,始终未能够传达到大洋彼岸。
  惨叫声穿越记忆,似蛇行入肺腑,剧痛掐灭了一切梦境,青年江沅声从绒枕上惊醒,他踉跄着摔在地毯上,哭声消失在无人深处。
  那双漆黑的眼眸空洞如死,他恍惚地心想道,原来如此。
  ——十二年前的小画家曾攒下勇气,试图向他的恋人求救,却被万里蓝海掐断希望,又被红色鞋跟踩成了懦夫,消失在漫漫旧日。
  所以说,今夜哭声的真正来源,不是疾病发作,而是当年困在阁楼里的那名‘江沅声’啊。
  第19章 19 “不为什么”
  号啕声、惨叫声、咒骂声、撕裂声。
  所有一切因时间久远而显得模糊,融化在生病导致的高烧里。
  江沅声枯坐在原处,漆黑的一双眼彻底失焦,脸庞的泪痕早已干涸。
  他想,其实他对商沉釉一点也不恨。
  他甚至理所当然地断定,历经十余年折磨,爱或不爱无关紧要,他更想要让商沉釉当他的狗。
  但是可惜。他想。
  作为我的狗,商沉釉如今实在不合格,吐真剂这类残忍的药物,却被当作威胁我的筹码。
  甚至自始至终,商沉釉缺少反省,也没有一句正面的道歉。
  我真的很失望,所以接下来,我该怎样教训你呢?
  眼瞳微眯,江沅声含笑在心底条分缕析。可高烧作祟,病症不断绞杀神智。于某个瞬间开始,黑眼瞳彻底失焦,再也望不见外物轮廓。
  江沅声感到不悦,他‘啧’了声,心想怎么又发作,双眼全盲,这下什么也看不见了。
  所幸手指还能动作,他尽力攀了攀指尖,够到那只空了的酒杯,捏住杯柄打成碎棱,随后狠狠向黑暗掷去。
  下一秒炸出刺耳摔响,碎酒杯砸破了几米外的酒龛,哗啦几声,玻璃碎片到处蹦跳。很快,安防系统发出提示音。
  还差一点。
  江沅声微微笑,猩红光束下,他的面庞白得森然,恍若枯骨。他静听声响来源,据此定位闸门的方向,随即踩着幽魂般的脚步走近去。
  警示红光急促旋转,江沅声却完全看不到,他抬手摸索过闸门上的总控装置,指尖在各色键格上游弋。
  很快,凭借触感,他确定了键格排布模式,再对应记忆中的总控设计。最终他毫不犹豫,精准摁下那枚标示紧急救火模式的“efa”按键。
  刹那间,高亢的警报声轰鸣大作,响彻整个酒庄。
  不过一分钟,酒庄地下窖层的全体安保员被惊动,数十人争先恐后地奔跑而来。
  一片杂沓的脚步声里,安保员们与红光下的惨白人影打了个双目正视,地狱一样的猩红画面极富冲击力,人群瞬间爆发惊叫:“ooof!”
  这场景和地狱撞鬼无差,不少安保员吓得肝胆俱震,浑身颤抖地尖声问:“how are u?”
  ‘鬼’踩在遍地猩红光点上,骷髅眼眶般的黑眼眸不眨不动,浑不似活物。江沅声面庞惨白,薄唇却猩红得可怖。他唇瓣翕动,嗓音嘶哑又礼貌含笑道:
  “不好意思,发生了一点意外。有人愿意帮我拨一则急救电话么,我必须尽快去医院。”
  无人敢回应,江沅声在高烧里生出不愉,却仍浅笑着道:“没人么?那怎么办,如果我死在这里,会给各位带来不小的麻烦呢。”
  他踉跄靠近半步,唇尖沁出血迹,色泽之浓触目惊心。安保员们看到他指尖也滴落红液,终于仓皇地回过神。
  人群七嘴八舌地喧闹着,有人拨给911,有人则去联系庄园主人chio先生,还有几位跑上前,询问江沅声是否需要其他帮助。
  “嗯,当然需要。”江沅声在嘈杂声里微末轻笑,苍白的笑容无辜又恬淡,“麻烦您打开语音拨号,我需要联系一位朋友。”
  安保员照做,江沅声报出的号码被识别并拨出,很快有一道礼貌低沉的男声接听道:“您好,这里是松川,哪位?”
  江沅声轻笑,切换为华语回应他:“晚上好呀松川,我是lan,我现在遇到了麻烦,你有空过来找我么?”
  对面呼吸骤窒,停顿半秒后,颤声回答他:“有、有的!请问您……”
  “给你三十分钟。”
  江沅声打断他,笑容礼貌温和,语气却不容置喙:
  “之后我大概率会被送去br医疗中心,你来时带上画具,笔刷选柔软质地,以及,记得佩戴那副黑钻袖扣。”
  *
  一个半小时后,熹微天光泛白,步入当地凌晨五点。
  位于南洲西部的brmc医疗中心内,靠近东门处设有全天候急诊部门,四楼尽头人声不绝,仪器室内白灯通明。
  一位正在坐诊的眼科医生态度友好,金色的卷发梳成低马尾,含着礼貌的微笑询问症状,引导就诊者落座,配合她排查眼部是否发生病变。
  江沅声格外乖巧听话,他面庞苍白憔悴,黑眸满是无辜。在等待诊断结果的间隙里,女医生递给他一杯温水,忍不住含笑夸赞他“good boy”,把他当成了年轻的外国小孩。
  “谢谢。”
  江沅声仰头,语调轻柔地回应,又将眼眶转向待在一旁的两名安保员,十分善解人意地道:“接下来我可以自己应对,很抱歉,耽搁几位先生的时间了。”
  安保员如蒙大赦,敷衍地客套几句就一齐匆匆离开了。女医生似乎对此感到不解,询问:“你暂时失去了视觉,不需要留人陪着你么?”
  “没关系,医生,有劳您的关照。”江沅声眨了眨空洞的眼眸,黑瞳似是未抛光的曜石,雾蒙蒙的盈着混沌。
  女医生叹了口气,她似乎十分怜悯心软,亲自协同他办理入住了一间单人病房。又因为察觉他有应激症状,额外给他开了瓶氨基酸,打针输液。
  江沅声客气温和地道谢完毕,听着她的脚步声离开。很快,又有另一道略显急促的脚步赶了过来。
  耳边落入熟悉的男声,对方踉跄着单膝摔地,却来不及站起,先慌忙问道:“lan,您还好么?”
  “松川,你来了。”江沅声弯起眼眸,语调柔缓却并无情绪,“我不太好,现在处于失明状态。”
  松川卡顿了一瞬,说话更仓促了些:“您怎么、怎么会……”
  “嗯,别怕。我能适应。”江沅声低头垂睫,嗓音柔如呓语,“那副黑钻袖扣,松川有戴着它么?”
  他抬起手指,似乎想要触碰,松川便缓和呼吸,顺从地将腕部伸到他手边,方便他动作。
  触碰时,江沅声的手指白皙纤长,抓着那枚袖扣的菱形黑钻,轻轻摩挲了几瞬,指节像是伶仃漂亮的瓷竹。
  这番动作太过暧昧,入眼后惹起许多糜美联想,撩得松川的整条手腕随之颤抖。
  “您……”松川话音透着明显的犹豫,“您看起来非常虚弱,我冒昧地请问,昨夜您是否遭遇了什么不测?”
  “没有啊。”江沅声流露倦色,笑容苍白懒漫,“只是消耗了些体力,松川,你携带的软刷画笔在哪里呀?”
  松川眼眸震颤,呼吸频率骤然加剧,机械笨拙地如实回答:“在我的背包里。我按照您的要求挑选过,并且尚未拆封。”
  “嗯,做得很好。”
  江沅声松开袖扣,顺着他的腕部抬指,又举止轻佻地拍了拍他的下颌,对付宠物犬般下达指令:“来,你再靠近些,我给你布置‘作业’。”
  画家笑得温和,眉眼秾丽太过惹眼,几能摄人心智。松川神魂颠倒,沦为走狗般,鬼使神差地听从命令凑近了过去。
  江沅声附在他耳侧,像在轻声催眠:“画笔软刷的型号丰富,你挑选出最适尺寸,然后打开录音喊‘沈尤澜’三字,同时将笔刷放入……至少是三支哦。”
  最后的词句落下,松川心脏狂跳,双耳泵出猎猎嗡鸣,大脑也彻底被冲散神智陷入茫茫空白。
  三支……是他所想的那个意思么?
  松川几乎是满脸胀紫,抬眸时,却见江沅声神色无辜,似并无任何恶意。
  江沅声红唇翕动,笑问他:“可以做到么,智也先生。”
  松川的声音战栗到完全变调,几乎吐不出完整字句:“您、您为什么会……”
  “啧。”江沅声嫌他问法太蠢,又觉得解释起来异常麻烦,表情冷了下去,“不为什么,但松川承诺过会服从我,怎么,已经不愿意听话了么?”
  “不、不是!”松川刹那慌神,语无伦次地急切表态,“我愿意的、我非常非常愿意!我什么都可以!我随时、随时都能向您发毒誓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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