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那张脸扭曲起来,明与暗在转瞬间切换,男人的半张先说了“不准再哭”,女人的另半张又骂了句“不得好死”,而后很快二者再难以被清晰地辨认,两半幅面具缠绕混杂在一起。
左半脸在温柔地弯眸而笑:“chio,你想不想杀她?想不想报复南望舒?只要你点头,只要你愿意,母亲会亲手帮你惩罚她,无论是在哪里……vincent……我在哪里?我现在就为你发誓!”
右半脸在暴躁地目眦欲裂:“我已经发誓了!所以您听见了么?chio殿下,您看着我、回答我,只要您愿意!只要您愿意下达指令,舅舅随时可以为您报复她、碾碎她!”
蝴蝶的黑白交织成腐烂似的斑斓,癫狂振翅,引发一场剧烈风暴。
很久以后,疯子惹发了濒临疯狂之人的剧烈发作,又被“至亲之爱”困死在了病痛里。
那些泪珠落到了未知之处,银镜框后的灰眸彻底黯淡死寂,却又在“母亲”教唆般的逼问下,空洞、愉悦而又病态至极地笑了起来——他说:当然愿意,我的母亲。
第12章 12 脏东西
一小时后,商务机客舱尽头一侧的入口通道开启。
逆光处,不久前走完了取保候审流程的嫌疑人,南望舒被带离了警局审讯室,现在正站在那里。
她已四十余岁,略显老态,衣着配饰却样样考究,褚红色高跟鞋踩得咚响,一袭仿古式的典雅旗袍被她穿出了腾腾杀气,略有花白的鬓发挽起来,梳露出美人额骨。
即便经历过一场高强度审讯,她狼狈至极,却也仍然要傲视前方,神色跋扈。
噔,噔。鞋跟在重步下踩过来,逆光踩入绰绰昏暗的影里。南望舒皱着眉,抓住心口的十字架吊坠,压抑不适感,维持着最后一点耐心。
“南女士,您好。”
不远处,客舱内有人向她发出问候,南望舒顿住。身后的舱门关闭,她的左眼聚焦许久,终于看见一张年轻陌生的男人面孔。
什么人?
——那张脸眼眸淡蓝,让其五官的配色俗气丑陋,外国人?
南望舒的左眼凝神细看,看见一位男人的样貌,但不知为何,她却又有种怪异感,本能地回想起适才的问候声并暗自对比。
那声音和这男人的脸分外违和,更像来自女人嗓。
艺术家天生敏锐的直觉引发了她的警惕,高跟鞋钉在原地。她的脸被幽光照亮,姣好温婉的外貌尚且依稀可辨,神色却是截然相反的刻薄,像是在挑剔什么,又因为不明所以而愈发不耐烦。
眸光忖度良久,她终于在恍然大悟后勃然大怒,异样感被抛之脑后,她咬牙切齿地笃定道:“是你。”
“——是你对不对?!”
她豁然大踏步前冲,骤然扭曲的唇不断蹦出嘲讽:“就是你!是你在幕后操作一切,是不是!?我那个该死的废物丈夫给了你什么好处?啊?你们轻而易举地欺辱了一个老女人,现在急着来耀武扬威是不是?是不是感觉很快意?”
闻言,vincent轻巧地躲开她的攻击,颇为“腼腆生涩”地答:“嗯,很快意。”
“找死——!”
南望舒骂到一半,被vincent强摁到座椅上,高跟鞋重踏,展露恨声,左眼狰狞,如同疯狗。
啊,狗来咬人了。
vincent在眼里流露期待笑意,摁着她的后脑,将一沓纸质文件推过去:
“南女士,初次见面,我为您备了件薄礼。”
南望舒反抗无效,纡尊降贵地垂眸,看着vincent翻过文件封面,向她展示总目录中的总概览:
死亡证明复印件及其分析对比文件、证明材料的真伪鉴定报告、相关证人证言及华国港南中心医院、港南卫生部门记录留档、殡葬部门的记录、非正常死亡相关报告……
一行一行白纸黑字的证据汇总,如步步紧逼的利刃,推翻了那份死亡证明,又刺入真凶的心脏,右下角标注出“所属死者江沅声”几字,南望舒讥诮凶恶的面庞豁然崩塌。
“什么意思?”她语调拔高至尖锐,尾音却暴露出色厉内荏的震颤,“警方审问不出结果,你就来威胁我?”
“不不!”vincent分外夸张地“仓皇”道,“不要冲动!请您冷静!”
行为诡异的外国佬,令人作呕的夸张表演,南望舒狂跳的心中又愤怒又悚然,心口重重起伏,她试图维持镇定并尽快后退,却又倏地停顿——因为眉心对上了一只黑洞洞的管口。
是枪。
大口径单动左轮hk-p7,搭配消音装置,威力绝佳的上等杀器,一旦被它击中后死在这里,绝对连一缕发丝都无法被留下。
南望舒盯着它,面色彻底发青。
“想要逃去哪里呢,南女士。”
vincent凑近,盯着她,表现夸张的脸上终于不屑再掩饰,缓慢流露诡怖笑意:“您不愿意签字么?也可以,那您不妨猜猜,这份‘见面礼’,以及那些龌龊手段的物证人证,最后会在什么时候落入贵国的警方手里?”
南望舒双瞳骤缩,她再次怒骂,却见对方执枪拉动保险,不耐烦地敲了下文件:“别废话,签了它。”
话音稍落的刹那,高跟鞋要逃,而后是嘭地一声——南望舒反抗失败又豁然被重掼在收纳桌上,左眼眼珠刹那抖开,抽搐着。
她破口大骂,在挣扎间将眼珠转向另一侧,还要再威胁些什么,却在满脸狞色里豁然一僵。
因为她终于瞥见了另一道始终冷眼旁观的人影。
她忽而一顿。
那是位极年轻的异国男人,发丝偏黑、眼珠浅灰,深邃眉眼封在冷银色的丝边镜框下,耳骨侧银链垂落,衬得一片漠然冷色。
刹那间,她毛骨悚然,似活活吓丢了魂:“——你是谁?”
好,疯狗终于掉进陷阱了。vincent眉梢微扬,勉强流露愉悦,如实答出旁观者的全名:“shardpt chio.”
哐当!南望舒踉跄倒退,动作间一下挣开了那张半遮盲眼的面具。
“你……”她的脸色一下极其难看,整张脸的肌骨,甚至于眼底血丝,一齐在瞬间剧烈地扭曲起来,“……你说什么?”
南望舒急促地吞吸了一口气,高跟鞋似一脚踩空掉入地狱,她在战栗里开始反复地说“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是他?
shardpt chio,华文名为商沉釉,父亲是西欧顶级富商,母亲出身自威利世袭贵族的帕斯劳家族,堪比莎翁戏剧主角般的尊贵身份,像是某种奢华到荒谬的舞台剧设定写进了现实里。
她见到此人恍若平地遭了惊雷,无法接受,因为除却身份之外,这人同时还是她那长子少时痴恋着的异国情人。
十年了——南望舒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当她的往昔杀招将遭到报应,余生注定要尽于囹圄之中时,却竟能亲眼见到这位迟厄斯岛“老国王”的继承人。
好极了……江沅声……我真是感到荣幸之至,你还真是我此生的福报,死了十年也能阴魂不散。
“原来是您……恕我有眼无珠。”
南望舒冷笑到眉梢都在颤抖,眼珠瞪大凸起,嗓音陡然尖锐起来,语气恻恻地一声比一声刺耳高亢,接连爆出:“原来是您啊,chio先生!?您居然肯不避前嫌、大驾光临?!怎么,万里迢迢越洋来送见面礼,您不会是为了那具死人尸骸来找亲家母下聘吧?那您他妈的还真是爱惨了!为什么在十年前不干脆为他殉情呢?哈哈哈——”
嗵!嗵!额头骇然被快速凿向桌面,眨眼间的两次撞响后,消音子弹穿过她的鬓角,飘落被硝烟烧断的发丝,女人恶毒的诅咒戛然而止。
“您既然明白,又在乱嚷什么?”vincent大幅度扯起唇角,古怪地流露轻蔑的笑容,“帕斯劳家族世袭政权,发出的婚前聘礼等同于顶级王令,无论受礼者为死人或活人,均无资格拒绝。”
“说得好!我确实没资格!”南望舒垂死挣扎抬头,整个人如癫痫发作般抖动,“聘礼?威利贵族的婚前聘礼?哈,那还真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啊,我是不是该现在就跪地磕头,祝您和那个死人在地狱里再续孽缘、真爱永恒?!”
“count of parsyra——是该这样称呼您么?”
她挣扎不开,干脆啐了口血沫,极尽嘲讽和挖苦地用了敬语,毫不掩饰恶寒眼色:
“阁下莫非是忘了,十年里沧海桑田,我那孽种连尸骸都烂透了,您现在居然还要来送‘聘礼’?那您后续要办一场本国封建时代的‘冥婚’吗?婚礼上迎爱人棺椁的唢呐乐队,要不要亲家母免费帮您聘来啊?哈——”
再次响起凄厉难听的笑声,vincent的耐心彻底告罄。
他站起,豁然抬手摁下去,制止她的疯狂喊叫,又屈指敲了敲文件,当即重申了她仅有的一条明路:“闭嘴签字,你还剩三分钟。”
“凭什么!?”南望舒恶狠狠地抬眸瞪他,“我凭什么签字再认一次罪?你们要泄恨那就大可以随时杀了我,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