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商沉釉盯着他,森寒眸光如有实质,重重碾过眉眼、下颌,最终钉死在那两粒红痣处。
  在白色顶光之下,两粒血色仿佛渗出了蛇齿淬后的剧毒伤痕。商沉釉语调凝冰:“但并不符合常理。”
  “不符合哪种常理?”沈尤澜很淡地勾唇,“您是指所谓的‘虎毒不食子’的常理么?”
  “先生,我说过的,其实所谓‘六亲不认’,在华国也并不罕见。”
  属于沈尤澜的懵懂温驯不见了,而属于建筑系学生江澜的锋芒却显露出来,在这一刻直面商沉釉:
  “因此我再次建议您,亲自去一趟华国,同亡故画家的母亲南望舒女士当面对峙,向她索要当年的全部真相。”
  “即便南女士素来自视甚高,抵死不肯告知您真相,也没关系。”江澜微微笑,“因为还有一份证据,被画家藏在了江氏本宅后山的旧教堂里,不如您抽空去翻找试试?”
  商沉釉蓦地钳住他,灰眸浓色翻涌,他的眉心压着不亚于海洋黑潮导致的恐怖风暴,随时将会引发一场可怖的灾难级海啸。
  偏巧,生活助理在这一瞬按下了门铃。
  “chio先生,晚餐备好了。”
  自动门外,生活助理给一旁的送餐员和餐车让路,语调恭慎地报告了来意,又继续以外语询问会议区内侧道,“请问您现在是否有空……”
  “beat it.” 门内豁然飞出一声低沉森寒的斥喝,一瞬间打断了助理的询问。
  心惊肉跳的一声摔响,似乎是座椅被踢翻了。而后是凌迟酷刑般的莫名沉默,一片死寂里,生活助理和送餐员因为被勒令了闭嘴,只能在自动门外抿着嘴巴面面相觑,慌乱到不知所措。
  良久,滑动门终于自动开启,肩宽腰窄、身形颀高的年轻ceo阔步越门而出,那一袭素来笔挺整洁的黑西装不知为何皱到有些可疑,甚至沾染了一点黏腻润意。
  再仰头往上看,chio先生的眉骨依旧英俊深邃,脸色却像是古沙场战士要随时提剑砍人。那只骨感而紧绷的手攥着手机,正在给二级助理vincent拨电话,唇齿间咬着的英文词句间几乎冷得泛起了杀意:
  “vinecent,十分钟内滚回来,推掉我本周其余行程,从迟厄斯岛调取一架可直飞华国港市的飞机。”
  “o、ok……” vincent彻底被吓坏了,无意识地k了好几次,恍惚以为自己在做噩梦,有些突兀地用华文道,“……那么您还需要我继续跟踪white经理么?他已经被警方捞起来并带走了……”
  “当然需要。”商沉釉冷笑打断,“我建议你现在就将自己的髋关节到膝关节区域直接切除下来,留在南洲警局外继续等候跟踪,方便在不久的将来,我将你和那位白痴间谍合葬在同一处墓里。”
  vincent刹那惨叫一声:“ok fine!i got it!”
  手机挂断,黑西装的背影裹挟冷香消失在特行电梯里。生活助理惊掉了下巴,他转过头,看到了身后会议区的自动门半开着,门内有人走出来,显然就那位是令chio先生产生了罕见怒意的罪魁祸首。
  生活助理见过他,认出他就是今日下午被chio抱回来的年轻华国留学生。
  他望上去约莫二十四五岁,容貌温润又生动爱笑,露出瞳珠漆黑的桃花眼,穿着原本属于chio先生的白绸睡衣,眉目被衬成浅色调。
  他的眼底泛着浅笑,甚至有点无奈,望着匆匆离去的chio先生叹了口气,咕哝着抱怨了一句:“好凶。”
  生活助理、送餐员、连同恰巧路过的几位员工,一起站在原处惊呆了。
  “很抱歉,二位。”
  沈尤澜眉眼柔和,温声道:“我替chio的无礼行为向二位道歉,不过晚餐既然送到了,介意我尝尝么?”
  ……无礼……道歉?
  算得上暧昧的说法,惊得送餐员险些没扶稳餐车扶栏,他和生活助理对视一眼,满脸难以置信。
  “……不介意。”送餐员声若蚊蚋地回答,将餐具推向他。
  “谢谢。”江沅声礼貌地接过,又看向送餐员,流露遗憾表情,“看来您已经忘了我,我们在迟厄斯号邮轮上见过的,您是当时接引我去顶层的那位服务生。”
  闻言,送餐员动作一顿,彻底呆掉。
  “没关系,我来重新向您自我介绍。”
  黑眼睛含笑眨了眨,江沅声颇为耐心地解释道:
  “我本名叫做江沅声,与chio结识在十二年前,也是两年前迟厄斯号上的华国通缉犯沈某。”
  话声刚落,下一秒,送餐员和助理几乎当场裂开,纷纷露出一副活见鬼的愕然表情:“所以你……你是……”
  “所以我是活人,不是鬼魂。”
  江沅声笑盈盈地道:“证据就在那边的壁柜,chios邮轮模型上有一处手绘月亮标记,其中的月面坑影,是由我当年在绘制原稿时用指腹拓出来的,与我的指纹契合,可供随时比对。”
  “另外,chio本人也应该记得,我与他早已订下‘婚约’。”
  虽然就当下情况来看——江沅声心想——他的商先生并不是合格的未婚夫,因此他会继续打磨,至到对方足够驯顺。
  “所以说……”
  江沅声弯腰,那些色香味俱全的餐点前仔细挑选,锁定了其中一份红柚奶冻派。
  他仰起头,眨眼,弯眸微微笑,露出曾经属于画家江沅声的狡黠气,却仍旧格外有礼貌地询问道:
  “……我感觉这份甜点的品相很好,可以吃掉它么?”
  真是不好意思。江沅声幽幽地勾唇。
  ——都怪商沉釉太凶,适才那场办公室游戏极费体力,他现在真的很饿,食欲疯长,恨不能立即吃掉这瓣诱人的柚子甜点。
  美味的红柚瓣,两番人格面,无论是曾经的冷漠少年,还是如今的凶恶青年,各自都有好风味。
  既然如此,就理应由他逐一享用,调融成满意的第三般风味。
  第10章 10 提尔锋之剑
  三日后。
  华国港市春湾角的私人停机坪上,一架南州来的私人商务机,已停留近四十个小时。
  飞机客舱里,座椅内,助理vincent捏着杯果茶,冒出一个困顿的哈欠,却一不留神洒了大半杯。茶水滋啦一声淋湿了身前收纳桌桌面,也浇透了正打开着的笔记本电脑。
  大概有三秒钟的凝固,键盘缓缓冒了烟。
  “该死!”vincent终于慌忙至极地叫嚷了一声,指尖绕开西服胸针链垂落下的蝴蝶饰品,手忙脚乱地扯出口袋巾,一边擦拭键盘上的水迹一边抱怨,“为什么会这么困?我真的要完蛋了!”
  可罕见的是,直到键盘被擦净,这声抱怨并没有像平常那样得到对应的嘲讽,甚至无任何声音来回答他。
  空旷寂静的客舱里灯光分明,左右摆了两张宽型皮质座椅,然而看上去好似只有他一个活人——即便在左侧靠窗的座椅上,分明倚着另一人的影子。
  影子并无动作,甚至呼吸声也几不可察,仿佛丧失了生气。教人看过去时心脏怦跳,难以遏制地因为担忧而屏住了呼吸。
  “chio先生……”vincent探头呼唤他,“您怎么了?您现在还好么?”
  片刻后,那双灰眸冷冷地掀起眼睑,望过来,他薄唇毫无情绪地答:“暂时没死。”
  好,终于得到反驳了。vincent舒畅地长舒了口气,看了眼笔电屏幕上的实时监控画面。
  是某个密闭式审讯室里的,正对着受审者监视画面,高椅上铐着一位中年女人,她四十余岁,踩着褚红色的高跟鞋,穿一袭改良的仿古旗袍。高功率的强光顶灯下,旗袍绣纹的线条皱巴成一团,而她本人也是鬓发散乱,狼狈不堪。
  此刻,她的右眼不大正常地闭合着,唯一还能视物的左眼被强光照着血丝通红,苍白嘴唇在飞快张合,正蹙眉不耐烦地和审讯员说着什么。
  vincent押着蓝牙最后听了会儿审讯内容,顺便看了下时间,道:“这场审讯已经濒临极限,差不多可以开始收尾了。chio先生,您这三日一直都没有补充食水,需要找人送来些餐点吗?”
  “不必。”
  影子动起来,商沉釉冷淡无波的眸子微微偏转,却无需起身,抬手伸出长指,即可径直拉开左上方的置物柜。
  手指拨动,从其中取下一架眼镜盒,取出后佩戴。
  下一秒手指落回,露出那双灰色玻璃般的眼瞳,被遮盖在了银丝边镜框下,眼瞳透出更加冷调的寒意。
  旋即他毫无情绪地垂下眼睫,镜架两侧的细长银链在低头时垂落,银光森寒,将那张面庞上本就深刻的眉骨衬得分明,更似一座精致艺术雕像。
  雕像冷冷地看过来。
  “啧啧啧。”
  vincent咂摸着唇,坏笑起来。
  ——他记得十分清楚,这副银质眼镜原本是一件西欧古董,曾作为chio收到的成年贺礼,被存放在迟厄斯岛玻璃楼的储物间里。
  而它的赠送人叫做华森,是一名性格古怪的精神科医生,与chio的父亲是多年至交,却对chio本人心怀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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